【雪中的沈眠者】


故事 - Stories

0◆前言

  入冬之後,極北地區的治安似乎變得越來越差了。其實也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比以往更嚴重的犯罪案件,只是天上老是有那麼多執法隊的碟艇在飛來飛去的,每次看到,總讓極北地區的居民們覺得,是不是我們這一層真的糟到需要政府介入了?

  有很多人只不過看到那些碟艇就嚇得四處躲藏,即使他們根本什麼事也沒做。誰叫碟艇這種東西長得那麼有威脅性呢?漆成深藍色,艇身上用白色噴漆噴上編號,艙底掛著一個發出閃閃紫光的輪盤作為螺旋槳,所經之處,沙塵就大片飛揚,將整個天空遮蔽住。而更可怕的是它上頭配備的武器,不管是誰,看到一架掛著兩管機關槍的東西打頭上飛過去,首先都會不寒而慄的吧。

  當然也有更多人是樂見此種情況的。極北地區因為當初建設時未考慮到沙塵問題,使得整個社區變得無法清理的髒亂,所有原本的居民都遷往其他地區了,而這裡便成了難民們的庇護所。政府不管理、新聞不報導,其他地方的人們也就這麼遺忘了他們。由於地處偏遠,政府在南部建築了防沙塵的巨大屏障,全區也被斷水斷電,這些沒有身份的人們,注定要永遠生活在貧瘠之中。如今執法隊進入極北地區,正表示政府開始重新擔負起管理極北地區的責任,而他們這些居民,或許就能夠再度成為正式的公民。

  然而,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執法隊的碟艇卻仍只是在空中盤旋,這使得極北地區的人們有點不耐煩了。從沒有一個人見過那些人在這裡著陸,也沒有人收到來自他們的訊息,難道政府不是來接管極北地區的嗎?

  緊接而來的,便是執法隊首次開槍殺人的事件。住在舊發電廠附近的一位搖滾樂團主唱,在路上被經過的碟艇射殺了。這消息一傳開,極北地區居民開始一面倒的反對政府。然而,這種思潮畢竟無法傳達到政府那裡,即使沒過幾天,執法隊第二次殺人的消息再度傳出,居民們也拿這些在天上飛的傢伙沒輒。極北地區的人們開始恐懼,如今不需要移動的時候,他們都躲在室內不敢出來了。

  極北地區的人們並不知道,九十天以前,在首都的全國電子計算中心裡,發生的那件大事。

1◆預告

-十月十九日上午十時,執法總署二十二樓第四區-

  「啐!麻煩死了!」

  執法隊總司令大步在總署的走廊上前進,一面抱怨著自己為什麼得接下那麼麻煩的差事,他每一步都像是要把自己的馬靴給跺壞似的。「這種事情照理說只要電算中心防護措施作得好一點就沒事了……」轉一個彎,「……不知道你老子我是工科畢業的嗎,以為我外行人啊,去你媽的……」再轉一個彎,「……你們才是外行人咧,連案子的虛實也摸不清楚就給嚇得屁滾尿流了……」在辦公室門前停下腳步,「……而且還什麼最高機密,只讓把情報分給我們三個人?要我什麼理由也不給,就叫弟兄們鑽到極北地區那種鬼地方去嗎?」

  總司令按下密碼,打開了辦公室的門,進去一看,上頭要他辦的案件,所有相關的文件資料都疊在他的桌上,他更火了:「都什麼時代了,公文還用紙印?不對,現在上頭就是怕資料被盜嘛,難怪他們還得大費周章印出來,我看他們連台印表機都得弄半天吧。啐,電算中心,哼!越活越笨的一群飯——」

  「——我看你可別把那句話說完唷,總司令。」

  總司令沒想到他辦公室裡居然有人。原來是這次獲准接觸機密的其中一人,她雙手抱在胸前,以高人一等的姿態看著總司令。

  「——一群飯桶!」總司令還是說了。「怎麼,妳想把我怎樣辦就怎樣辦啊,我求之不得。」

  「呵,我會等到案子辦完再來處理。」

  門口傳來嗶嗶兩聲。再度打開的門後,走出來的是獲知機密的第三人。他看起來一副疲勞過度的樣子。「總司令先生,我們有沒有告訴過您,現在是非常狀態,請你每次進門務必隨手鎖門?」

  「那先把這個破解我門鎖的駭客逮起來再說呀!」總司令指著那個態度高傲的女人說。

  「你有證據嗎?」她挑釁的問。

  「妳……」

  「好了、好了!」那個很累的男人連擺一擺手都沒有,他只是站在原地有氣無力的說。「你們再吵,事情就做不完了。總司令先生,您是我們三人小組的組長,請問任務目標是什麼?」

  「把那個入侵電算中心的駭客給抓起來宰了。」

  「很抱歉,上級有令要活捉那個駭客。總司令先生,您起碼得把任務目標搞清楚啊。」

  「哼!」總司令看來是氣炸了。

  這三個似乎完全無法配合的人,之所以會聚在一起,是因為兩天前電算中心遭人入侵的事件。電算中心進行每日例行的資料備份的時候,在某個重要程式的程式碼註腳裡,發現一段駭客留下的文字:

  「長眠雪中之獸將於百日之後覺醒,屆時必殺千人以洩久積之恨。 年獸」

  這一段訊息被發現的當下,電算中心的防護措施立刻加強了十倍。訊息被加密以後送到國防部,然後一切的佈署在四十八小時以內就完成了。

-一月十八日下午三時,執法總署七樓第二區-

  執法總署五樓到十樓的走道上實在是噪音震天,幸好每位隊員的休息室都有完善的隔音設施。總署是直屬於總司令的中央執法隊駐守之處,五樓到十樓則是隊員宿舍。今天的這個時候,正有數十輛推車載著成堆的換洗衣物,發放給每位隊員。這種制度是比較舊式的機構在使用的,原本執法總署在前年年初就要更新成跟其他機構一樣全面自動化的,但是不堪運送推車的工人抗爭而只得延續舊制。截至目前為止,還是有大量的勞工負責運送執法隊員的制服與便服。

  負責運送七樓第二區衣物的均竹,戴著灰帽子,穿著工作服,全身幾乎要栽進自己面前那堆深藍色的制服裡去。她有點心不在焉,經過七五二室的時候甚至沒有停下來送衣服,就這麼直接把車子推過去七五四室了。一直到整區的制服都送完,推車裡還有一套制服,她才趕緊將推車推到七五二室去。她按了門鈴,寢室裡的隊員不到三秒鐘就開門出來領制服了。完成今天工作的她並沒有離開,而是跟著隊員直接走進寢室。

  「……你是認真的吧?」門關上以後,均竹立刻開口。

  「攸關性命的問題,我不可能開玩笑的。」住在七五二室的裘洛臉色蒼白的說著。他並沒有跟任何人提過,他有個警校同屆畢業的女朋友,因為身家調查時被發現父親有案底的關係而沒進入執法隊,只好在總署當運送推車的工人。

  「可是,這麼一來你會被通緝,那樣你還是有性命危險的啊!」

  「跑給別人追,生存機率終究還是比自己衝進去送死來得高些。」裘洛說:「政府的敵人是真的很危險,不然他們也沒必要保密到連對我們這些自己人都不肯透露。妳得這麼想:要不是我幸運偷聽到他們說的話,十天之後搞不好我也在死亡名單裡。」

  「『年獸』……真的那麼可怕?聽你說,那是十一年前的冬末在極北發生的事情,所以才被叫做『年獸』……」

  「妳當時在東南地區吧?新聞恐怕沒有傳得那麼遠。不過從小住在極北地區的我可是很清楚——那些可怕的怪物!政府動用了一整個軍隊的力量才解決。」

  「所以說,政府這次是要去消滅牠們?」

  「不知道。」裘洛聳了聳肩:「我也不太想管,反正我要逃跑了。我只能說,那些生物是不可能入侵電算中心的,一定有人在馴養牠們,而入侵電算中心就是那些傢伙幹的。」

  「他們會不會也跟之前研究所那些人一樣,再度對那些怪物基因改造?」

  「這我也不知道,要看那些人抓到『年獸』的時間吧。據我所知,完整的基因改造是需要等到生物的下一代出生才有效果的。不過話說回來,原本就那麼可怕的動物,即使不完全改造也夠可怕了吧。而且,這次有這些人在,說不定政府要面臨的對手不只是怪物,還有恐怖份子之類的呢。」

  均竹花了幾秒鐘嚥下一口口水。

  「……那你是要我替你去送死?」

  「不是,別開玩笑了。」裘洛說:「我要妳跟我交換衣服,只是為了幫我爭取時間逃走而已。妳就待在這個房間裡,等到隊長來了,妳就假裝妳是被我持槍威脅,關在這間寢室裡。妳是平民,他們一定會放妳走的。然後,妳就到我磁片裡寫的地點去找我。」說著,他將手中一片兩吋大的磁片扔給均竹。

  「這樣就好了嗎?」均竹用顫抖的聲音問。

  「嗯,這樣就好了。把衣服脫下來吧。還好妳夠高,我穿得下妳的衣服。」

  「是還好你夠矮吧!」

  「呵呵……」

  「喂,裘洛……」

  「怎麼了?」

  「這次的要求太無理了……所以……所以……以後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要聽我的喔……」

  「嗯,好……我全聽妳的……」

-一月十八日下午,時間不明,執法總署七五二室-

  裘洛穿了均竹的工作服,戴上灰色的帽子,推著推車離開了第二區。均竹坐在他的床鋪上,用呆滯的眼神凝視著門旁的電子鎖。那上頭有個紅色的燈號,代表著這間寢室已經被反鎖了,只能從外面打開。汗珠,從均竹的臉上,一顆顆浮現出來。

  「反鎖了……不過,是我心甘情願被鎖的……」

  「只要在這裡等到四點就行了……」

  「這是犯罪行為吧?裘洛現在已經是逃兵了……」

  「可是,如果不逃的話,會死掉吧……逃也是應該的啊……」

  「這樣是不愛國嗎……可是,那些怪物是政府機構養出來的……」

  「冬天也快結束了,現在外面的大家,都在準備迎接春天吧……大家都會平安的聚在一起……一個人也不少……一個人也不少……」

  「我要怎麼做,看起來才會比較像是被持槍威脅?……」

  嗶嗶。電子鎖上的紅色燈號變成綠色。

2◆出擊

  「妳、妳是誰呀?裘洛呢?」隊長嚇得往後跳了一步,撞到七五一室的門。

  這個時候……這個時候應該只要哭就可以了吧?

  「嗚嗚……」

  「別、別哭!噓!小聲點!混帳……跟我到隊長室!」

-一月十八日下午三時五十分,執法總署七樓隊長室-

  「連ID卡也被裘洛搶了啊,真是的。裘洛這小子混帳!」隊長用力的敲著隊長室電腦的鍵盤,調閱運送推車的人員名單。「『均竹』是吧?照片也符合。嘖,裘洛!哼!這下,都要出擊了,突然少一個隊員,要我們七隊的在別隊面前鬧笑話嗎?那還不打緊,這次是第一級任務,士氣要是因此降低,那簡直是要我提人頭去見總司令!裘洛!」隊長怒吼著裘洛的名字,然後他便更進一步查看均竹的個人資料。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有資料總是要讀到最精細。「……警校七十五屆畢業?」他瞥見均竹個人檔案裡的一行履歷。「那不是跟裘洛同一屆嗎?」

  「嗯,我是跟他同一屆沒錯,所以才一時大意……」均竹心想,既然這都是查得到的,那麼她隱瞞也沒用。

  「很好!很好!警校畢業來當什麼推車工?」隊長突然大發雷霆。「就是妳了,均竹!現在馬上頂替裘洛的位置,跟我們發這一趟任務!」

  「什麼?」均竹一下子沒聽明白。這跟裘洛計畫好的完全不同。

  「妳頂替裘洛!聽到沒有?警校畢業的,只不過是巡邏而已,沒問題!」

  「等等,這太強人所難了吧?」雖然跟事實不太一樣,均竹還是辯稱:「要不是裘洛拿槍威脅我——」

  「妳要是不頂替他,讓我們七隊缺一個人,也就是拿總司令的槍指著我的頭了!很抱歉,妳認命吧,今天妳得被威脅第二次,否則我就要玩完了!」隊長大吼:「現在馬上去裘洛的寢室,穿上他的裝備!ID的部分交給我!警校畢業的,至少會開碟艇吧?跟著弟兄出去跑一趟,再跟著他們回來!然後我就把妳弄出去!現在馬上動作!」

  「是、是!」均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遵命,她現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死定了。

-一月十八日下午四時,執法總署地下一樓碟艇場-

  穿上全套制服,配上防彈衣,戴好頭盔的均竹,除了從頭盔後頭露出的一段棕色頭髮之外,簡直跟裘洛沒有兩樣。因為中央執法隊的每個成員都是獨自生活,只有訓練時依照隊伍集合,所以甚至沒有人發現她這位陌生的隊員。特別是蓋下頭盔上的護目罩之後,根本就沒有辦法辨認誰是誰,她也就順利的跟著其他弟兄走進了地下的碟艇場。

  她試圖說服自己,離駭客的預告還有十天,現在去巡邏不會有事的。她照著隊長的指示,關掉了自己頭盔裡的無線電對講機,以避免不小心出了聲音被其他隊員發現。

  「對講機壞掉是常有的事,至少比搞丟一個隊員的責任好擔。把妳送出去之後,我再找個藉口,就說裘洛受傷回家好了。妳用不著擔心,沒妳什麼事的,混水摸魚一下就好了。」隊長說。

  七隊的三十個隊員,走到他們的碟艇停放處,然後依照編號站好定位。

  「雖然以前在學校每天都要開警用碟艇,不過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現在不知道還會不會。」均竹抱著不安的心情,走到裘洛的碟艇旁。她對防風罩旁邊的那個開關還有印象,看到其他隊員都打開防風罩之後,她也輕輕扣下開關,防風罩砰的一聲彈了開來。她跨步踏進駕駛座,甫一坐下便看見裘洛在車上放的許多雜物。其中有一張她的照片,她想了一想,決定把這張照片藏進置物箱裡。

  「好,裡面的防風罩開關在儀表板左下……先關上防風罩,然後插入ID卡。」將卡片插入儀表板右下方的插槽之後,所有燈號都亮了。「沒錯,排檔桿在空檔,沒有問題……然後把右邊的手煞車向前推……」

  碟艇底部的碟輪開始旋轉,引擎也發出隆隆聲。碟艇場地板的灰塵揚起,讓整個碟艇場煙霧瀰漫。碟輪往下排出的風,將整艘碟艇往上托起,碟艇支撐桿也脫離地面。

  「很好嘛,兩邊的支撐桿同時離地了。」均竹鬆了一口氣。「接著再按這個鈕把支撐桿收起來……然後踩加速器……哇!」踩下加速器時,整艘碟艇往上浮起的推力嚇了她一跳,不過她很快就習慣了。「高度跟其他人一樣就好了……接著等信號出發……」

  發動碟艇的緊張過去了,但想到接下來她將要跟執法隊一起前往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的心跳就再度加速。雖然隊長跟她說過,每次巡邏都是由隊長帶路,因此每個隊員們也都跟她一樣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裡,不過她其實很清楚,他們要去極北地區……過去政府建立的生物工程研究所的所在地……也是那些實驗生物暴動過的地方。

  突然之間,前後左右的碟艇都開始動了。均竹嚇了一跳,遲了半秒才推排檔桿,差點被後面衝上來的碟艇撞上。看樣子隊長是用無線電發號施令的,她不該那麼早把無線電關機。碟艇底部的碟輪隨著檔數上升而傾斜,將艇身往前推,接下來只要用方向盤就能操控推進方向。七隊的碟艇整齊畫一的前進,沿著一條長達一百公尺的上坡道衝出總署建築,爬升到五百公尺的空中。

  「隊長,裘洛的無線電壞了。」一名隊員在無線電裡說。

  「收到,跟他打個信號,叫他跟最後面。」隊長回應。

  「收到,這下便宜他了。」隊員說。

  於是,一個拐彎,所有七隊的碟艇就紛紛超過均竹,把她留在最後面。均竹大感訝異,不過這些執法隊的人都是駕駛碟艇的高手,即使她再怎麼不服氣也只得認了。更何況,她根本就不想跟他們一起去巡邏,這一趟只是為了不讓裘洛逃跑的事被發現而已。

  升到三檔之後,碟艇的時速可以高達四百公里。這是因為碟艇除了空中平衡用的碟輪之外,還有十六個加速用的噴風孔,是在二檔以上才會開啟的。在噴風孔開啟的狀態下,碟艇不只可以前後左右移動,還能夠三百六十度旋轉翻滾,當然,所謂「能夠翻滾」指的是一旦不幸翻滾也不會墜機,一般狀況下駕駛員是不會希望自己的碟艇翻滾的。

  「果然是在往北方前進。如果真的要去極北巡邏的話,來回恐怕得花上三、四個小時。這下可能得讓裘洛等久一點了……等等,」均竹突然想起,那張存著裘洛說的碰面地點的磁片,在他們交換衣服的時候,被放在七五二室的桌上了。「糟糕,這下子還得回去拿……真是的。」

  「隊長,地上真紅啊,那些是什麼東西?」一名隊員說。碟艇的視野相當廣,駕駛員除了自己腳底正下方之外的地面幾乎都可以看到。

  「那是近北地區的燈會布置,要慶祝春節的。你也別太無聊一直亂看。」

  「收到,對了隊長,我們哪一天放假?」

  「行事曆上說二十六號到二月二號都是假期,不過我們這一隊得等到三十號才能放人。」

  「收到,天哪隊長,我還想回家見我媽耶。」

  「你去跟中隊長說說看!」

  「收到,沒事了隊長。」

  「隊長,區界到了,防沙塵屏障就在眼前哩。」飛在最前頭的隊員說。

  「收到,弟兄們,緩慢爬升越過去。小心屏障產生的風速差,今天我們就繞舊電廠附近一圈。」

  「隊長,舊電廠是不是上次開火的地方?」

  「不是,是上上次。上次開火的地方是舊生工研究所。我們不要像四隊一樣,兩次出去飛都開火,他們的武器傷不了我們的,碰到的話,飛高一點就好了,不需要反擊。我們要抓的是成群結黨的可疑份子。」

  「收到,抓到的話可以開火吧?」

  「可以,不過要先拍照。」

  均竹並沒有聽到無線電對談的內容,因此她也不知道中央執法隊的碟艙是配有攝影機的。不過她也用不著知道,只要跟著這些人來回飛一趟就行了。

  「隊長,越界了。」

  「收到,弟兄們,往右了。」

  七隊開始往東北方移動。他們的目標,正是遠方一座矗立在眾多工廠之間的廢棄發電廠。均竹看了看儀表板上的時鐘,才五點半而已,他們飛得還算快。

  「隊長,有人在發電廠旁邊!很多人啊!」

  「收到!弟兄們,看來我們釣到大魚了!」

  飛得更近一些時,最前頭的隊員又回報了:「隊長,全部都是重裝!還有運送彈藥的貨車呢!」

  「收到!先別輕舉妄動!開攝影機!」

  「隊長!我看到對空砲了!要不要爬升?」

  「收到!弟兄們,爬升一百公尺!各位,我們有希望提早放假囉!」隊長會這麼說,是因為最近出去巡邏的一到八隊,主要的任務都是攝影,碟艇配備的武器也只有兩管機關槍。一旦拍攝到可疑份子,接下來就會是裝備齊全的九到十四隊去巡邏了。

  均竹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跟著執法隊一起爬升。她能夠讓碟艇慢慢的垂直提升高度,但是她沒有辦法像其他隊員一樣讓艇首朝上快速沖上天。「傾斜桿、傾斜桿……這一型的碟艇,傾斜桿到底在哪裡?」然後她發現她脫隊了,其他人都衝到上空去了,她卻因為沒有讓艇身傾斜,而持續以四檔的速度飛向舊發電廠。

  「隊長,裘洛脫隊了!」

  「收到!」隊長心裡也急,他都忘了,中央執法隊採用的碟艇一向是最新機種,而一向由左手操縱,控制艇身傾斜角的傾斜桿,因為極度傾斜時重力所產生的操作不便問題,在去年兵工所推出的新機種當中已經改變設計,變成用左腳控制的傾斜輪了。「你們保持高度,我去帶他回來!」他硬是將傾斜輪往反方向推回去,讓整艘碟艇像墜機一般的往下掉,然後在比均竹略低的高度再度往上浮起。那簡直就像跳水一樣。

  「隊長,漂亮。」一位隊員說。

  隊長飛到均竹的旁邊,跟她打手勢。但是均竹似乎太緊張了,一直沒有注意到他。

  「嘖,果然還是外行人,就算有警校的訓練,實際行動還是這麼容易失常……這也得怪我。不過要是妳不來幫裘洛跑這一趟,我就要玩完了,所以妳原諒我吧。」隊長心裡想。「不過,現在到底該怎麼通知這個已經失神的駕駛……哎,不得已!」隊長心一橫,按下儀表板上的模式切換鈕,機關槍的操縱桿立刻從儀表板底部彈出來。「快過年了,放串鞭炮嚇醒妳!」他扣下扳機,艇底的機關槍立刻開始發射子彈。一聽到聲音他就鬆開手,不過此時大概已經打出了七八十發子彈了吧。這招果然見效,只見均竹立刻嚇得跳了一下,碟艇也一下子加速了,還好她立刻穩定下來,兩艘碟艇再度並排。

  「隊長!」均竹對著左邊那艘碟艇大喊。她知道那是隊長機,因為艇身上頭噴了一個數字1。不過她反倒忘了,隔著防風罩,她又沒開無線電,她就算喊隊長也沒有意義。

  隊長用手往腳底下指了指,示意她傾斜輪在腳下。不過這種示意畢竟太難理解了,均竹只是一直往底下的陸地看,不知道隊長要她看的是自己的腳。然後她的碟艇就突然往右偏了。

  「喂,妳幹嘛?」隊長也忘了他的聲音傳不過去。均竹是不是又失常了?但是不到一秒,隊長就發現自己猜錯了——因為有一枚砲彈正往空中飛上來!

  「隊長,對空砲!」

  「收到,不會打到我,放心!」隊長鎮定的持續航行,砲彈則從距離他五十公尺遠的空中飛過,然後引爆。「碟艇這種目標太小了,他們打不到的!隨便亂動的話反而會中彈!」

  「隊長,你這理論好耳熟啊!」

  「弟兄們,都看到了吧,對空砲只能打到剛才那麼高而已,各位保持高度,我把裘洛帶上去!這一趟我們頗有收穫,回去就可以拿攝影記錄向長官交差了!」

  「隊長,我們還是不反擊嗎?」

  「沒必要反擊——」

  「隊長,裘洛!」

  隊長回頭一看,均竹的碟艇和他已經不在同一高度了。

  「隊長!」無線電裡傳來均竹的聲音,是她的求救:「剛才的砲彈,爆炸時好像有碎片,我的碟輪被卡住了!」

  「隊長,那不是裘洛!」

  「隊長,那個聲音是誰?」隊員們一陣騷動。

  「弟兄們,待會兒再解釋!先救人!」

  於是,七隊的成員不得不往均竹的方向俯衝。均竹的碟艇因為還在二檔,能夠維持噴風孔開啟,可是少了碟輪,失去將碟艇往上托的浮力,她現在也面臨墜落的危險。

  「裘洛——!」均竹在碟艇當中尖叫。此時他們已經在發電廠的上空了,而地面上的對空砲正射出第二發、第三發以及更多的砲彈……

3◆交戰

-一月十八日晚間六時,極北地區舊發電廠-

  「你們在幹什麼?浪費砲彈嗎?」

  極北地區防衛組織的首領帝鹿,站在眾多士兵的中間怒吼。剛才因為兩艘執法隊的碟艇往他們這個方向撲來,其中一艘還開火攻擊,帝鹿下令用一發對空砲嚇阻他們。沒想到這一發砲彈炸裂時散出的鐵片似乎損毀了其中一艘碟艇,以致於對方似乎把剛才的嚇阻當作宣戰而全部往下衝過來了,士兵們只好正式用對空砲攻擊對方。但是帝鹿對於這因慌亂而發動的雜亂攻擊相當不滿。「對方有三十艘!節省點,作有效率的攻擊!」

  士兵們都畏懼帝鹿的眼神,那是像在北方的高空盤旋的老鷹一般的銳利眼神。他平時不拘小節,因而每次開口斥責部下時,部下們都有種自己真的對不起他的愧疚感。

  兩分鐘之內,那艘受損的碟艙就在發電廠北邊迫降了。而他們也在這當中擊毀了一艘碟艇,看來這次的衝突規模會比前兩次更大了。執法隊之前兩度在極北地區殺人,喪命的都是防衛組織的成員(雖然他們平日各有其職業),而帝鹿則認為,這兩個人的死,足以作為防衛組織成員的借鑑。他們都是只看到執法隊的碟艇從上空飛過,就慌慌張張的拿槍對空射擊。想也知道手槍是打不到碟艇的,而且他們還給了執法隊足夠的理由,用機關槍將他們掃射致死。「他們兩個只能說是活該!」帝鹿當眾宣布。「而我希望,你們不要也像他們一樣笨!」

  如今所有的碟艇(除了被擊毀的一艘之外)都在北邊迫降了,帝鹿便命令一半的成員過去扣押那些執法隊的人。「這次很好,他們著陸了!問清楚現在那些當官的到底想怎樣!」

-一月十八日晚間六時五分,極北地區舊工業區北部-

  「弟兄們,很不幸的,我們失去雲鎮了。」隊長向迫降的隊員們宣布。他們現在聚在工廠後頭的一片空地上,隊員們剛下碟艇察看情況。

  「都是因為這個女的!」隊員們大聲的抗議:「她到底是誰啊?裘洛呢?」

  「很抱歉,全都得怪我。」隊長坦白的說:「裘洛今天下午逃走了。原本這件案子應該馬上報上去的,但是當時已經要出任務了,我只好把事情壓下來。她是今天裘洛逃走的時候,被挾持的人質,」這話不太準確,不過那只是隊長為了方便解釋起見的說法,「同時也是裘洛在警校的同屆同學,名字叫均竹。我以為警校畢業生能夠協助基本的巡邏任務,但是我沒有充分跟她說明我們碟艇的操縱方法,所以……你們也看到了,剛才爬升的時候出的一點小問題,就害得我們變成現在這樣。全部都得怪我。」

  「……隊長。」之前負責帶頭的那位隊員舉手了。「你就是老這樣,都以為責任是你一個人的。雲鎮會死,不全是你一個人,我們也有責任。雲鎮自己當然得負最大責任,那一發砲彈他其實躲得開的。」

  「你當初應該報上去的。」另一名隊員說。

  「別說當初了,想想現在吧!」

  「現在,弟兄們,」隊長重新打起精神:「我們要盡快撤退。裘洛的碟艇不能飛了,由我負責載均竹。」

  「隊長,碟艇載兩個人,速度會減慢的!」

  「但是不能拋下她!她今天先是被裘洛這死小子挾持,又被我逼迫來這個地方,難道現在還要把她留在這裡嗎?」

  均竹站在一邊,靜靜的不說話。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現在會變成這樣,她覺得都是自己害的。

  「速度減慢也沒關係,能回去就好了!各位,上碟艇吧——」

  一連串的槍響打斷了隊長的話。「糟糕,快上碟艇!」隊長大喊,此時許多防衛組織的士兵已經衝了出來,朝他們開槍射擊。

  「關上防風罩應該就——」帶頭的隊員信心滿滿的扣下開關。下一秒,隨著巨大的轟隆聲,他死於碟艇燃料箱的爆炸中。

  「隊長!得開火!」某位隊員高呼。他開了第一槍,然後七隊的其他成員也掏出配槍,開始一邊反擊一邊後退。

  「沒有勝算!」隊長大喊。

  「我認命了,但是可沒認輸!」那位隊員回答。「對不起,隊長,任務失敗!」

  幾聲槍響之後,隊長聽見了他的慘叫聲。「役旬!」隊長喊他的名字,但是沒有人回應。

  「隊長,抱歉了。」另外一位隊員在不遠處喚著:「我們沒有受過投降的訓練。特別是,沒受過對殺死戰友的仇人投降的訓練!」

  「什麼話,難道你們都受過白白送死的訓練嗎?」

  一路往北逃的隊長,在路上發現了正在蛇行前進的均竹。

  「均竹!妳後面沒有人,不需要躲來躲去的!全速衝刺!」

  「是!」

-一月十八日下午六時二十分,極北地區舊工業區北部-

  槍聲停下來了。隊長和均竹,藏身在某一個T字形岔路的兩邊。均竹這一邊的巷道被大堆的木箱堵塞住了,隊長那一邊則還有一條往二樓水塔的梯子,但是爬上去顯然是死路一條。

  「我們七隊……一向是感情最好的一隊。我一直都是引此為傲的。不過,沒想到,一陷入緊急狀況,這份感情卻把全隊都害死了……」

  「對不起……」

  「妳道什麼歉啊?我都沒跟妳道歉了——話說回來,要道歉,不如先活著回去!」

  此時,南邊傳來一陣碎亂的腳步聲。聽聲音的變化,似乎是往他們這邊來的。

  「嘿,雖然看起來好像是逃不掉了……」隊長得意的翻開自己配槍上的一個蓋子,取出一顆閃光彈。「妳安靜的躲在這裡,我引開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以為這條死巷後面只有我一個人!」

  「太危險了!」

  「一點都不危險,先用這傢伙遮蔽他們的視線,我再對他們開槍,他們一定會後退的,到時候我就可以從側邊的巷子逃脫了。就像這樣!」他將閃光彈扔了出去。

  情況事實上比隊長所想的還要樂觀,因為跟到這條巷子來的事實上只有三個人而已。數分鐘前,他們認為敵人大致上都已經被消滅了,接下來只要找到漏網之魚,用人數優勢迫他們棄械投降就可以了。

  「這、這是……!」

  三名防衛隊員還來不及反應,執法隊長已經衝出來,舉槍瞄準他們。然而,隊長並沒有扣下扳機。他瞬間就被衝鋒槍掃射,即使有防彈衣的保護,仍然撐不到兩秒就倒地身亡。

  「哈!哈!」站在最前頭那個士兵,因為剛才被槍瞄準的壓迫感而汗流浹背了,如今危機一解除,他立刻放聲大笑。「賣弄小聰明!哼!我們可是戴著護目鏡的啊!哈哈!」

  「老哥,我覺得死巷裡頭還有其他人。」站在他身後的士兵說。

  「喔?我也是這麼想,那傢伙丟了閃光彈,不直接乘隙逃走,還要對我們開槍,一定是不想我們靠近!哼,執法隊就這點把戲?」說著,他掏出一顆手榴彈:「一樣是擲彈,我讓你見識一下我們的差別!」他扯掉手榴彈的保險,將它用力往死巷盡頭一擲。

  然後他們看見,一名執法隊員從死巷裡撲出來。他們立刻開槍射擊,但那名隊員即時撲倒在地上,而手榴彈則被一腳踢了回來,恰好落在擲彈士兵的腳下。

  「老哥,不妙了!」

  「退——」

  手榴彈爆發了。

  均竹撲到了死巷的另一邊,她站起身,拿出配槍,在牆邊嚴陣以待。剛才那次爆發不曉得有沒有炸死所有敵人?

  一秒鐘以後她發現並沒有。還剩下一名士兵,他瘋狂的嘶吼著,往死巷這裡衝進來,一轉身就拚命開槍掃射。但是均竹並不在他的視野中。他困惑的左右觀看——槍響——他往後飛了出去,這才看見那名執法隊員,她頭下腳上的停留在半空中,雙手持槍瞄準他的咽喉——那是最後的畫面了。

  雙腳再度著地之後,均竹顯得相當後悔。她現在又更加緊張了。剛才明明有那麼多更好的對應方式,她卻偏偏選了最浪費體力的蹬牆從空中跳躍射擊,這一點讓她不禁懷疑,自己以前在警校的訓練,是不是都白費了?

  「喂!那邊有槍聲!」

  一群在水塔附近搜索的士兵,聽見剛才的聲音,加速往這邊跑來。很快的,他們就居高臨下的包圍了均竹。

  「現在應該怎麼對應……用什麼動作比較好……」許多的念頭從均竹腦中飄過,沒有一個方法行得通。

  她拋下裘洛的配槍,舉起雙手投降。

  「很好。」站在水塔邊的男人說:「我們也鬆了一口氣。你所有的隊友都死了,如果連你也死,我們跟政府的聯繫管道就再一次斷絕了。」

  「今天我們老是失策,這下總算扳回一城了。」站在他旁邊的女人說。防衛組織原本想要保留一台最新機種碟艇的,因為舊機種都飛不過南部的防沙塵屏障,可惜剛才第一波攻擊的時候,有一槍不小心彈進其中一艘碟艇的燃料箱裡,結果所有碟艇都被炸得剩下殘渣了。他們還沒回去告訴帝鹿這個壞消息,不過帝鹿想必是不會高興的。

  「把頭盔脫下來,我知道裡面有無線電。」那個男人說。均竹乖乖的把頭盔摘了下來,露出了面孔。

  「唷,是個女的耶。」

  「只要妳不反抗,我們就不會殺妳。跟我們一起去總部,誠實的回答我們問妳的問題,我們就讓妳跟執法隊聯繫。」他並不知道,均竹不是執法隊員,即使要她跟執法隊聯繫,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一月十八日晚間六時四十分,裘洛的藏身之處-

  「都這麼晚了……均竹還沒有過來嗎?」裘洛看了看均竹的錶。那錶原來不太準,快了十五分鐘,只有均竹知道,不過剛才裘洛拿它跟電腦的時鐘對時,把它給調回來了。這擅作主張的行為恐怕會讓他挨頓罵甚至讓均竹搥個一兩拳吧,而那正是裘洛喜歡的。

  「搞不好被執法隊叫去偵訊了……希望妳沒事啊,均竹!」

4◆謀略

-一月十八日下午七時,極北地區舊生物工程研究所-

  「妳叫什麼名字?」

  「均竹。」

  「啐,這年頭怎麼大家都取這種名字。妳說是吧,凡竹?」

  「怎麼,你對我的名字有哪裡不滿可以說啊!」凡竹說。

  「我的名字是雷殷。」那個男人說。「我們都是極北防衛組織的成員。還有之前被你們殺死的兩個人也是。他們,都是我們的伙伴。我現在是非常想殺了妳的,只是如果因此壞了大事,我們會失去更多的伙伴。」

  執法隊七隊應該要懂得這一點的,均竹心想。不過他們已經死光了,剩下裘洛一個人。

  「而且,這次我們殺了你們二十九個人。真要報仇的話,仗是打不完的。我們到了。」

  均竹看見這棟建築物門口的標示,寫的是生物工程研究所。所以說,這裡就是「年獸」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首領,我們回來了!」雷殷對著裡頭喊:「其他人都在嗎?」

  「不知道,還有三個人沒回來。其他的,該到齊的都到齊了,到不齊的也清點過了。」裡頭的士兵回答。

  「三個人而已嗎?那就是在東北邊的木箱巷口死了,我親眼看到的。還有,我們抓到一個執法隊的了。」

  「什麼?三個都死了?」

  「其中一個跟他們交火,被打死了,另外兩個看起來是擲彈時發生意外吧。這些執法隊的沒有手榴彈啊。」

  「唉唷,死得真不值!」裡頭的士兵說。「首領在等你們!」

  雷殷將均竹帶到研究所地下室。一踏入地下室,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道閘門,關閉時必須要輸入密碼才能進入,不過現在是開啟的。陰森的寒氣,從閘門裡面散發出來,均竹沒有穿上什麼禦寒衣物,寒氣一撲上身,冷得直發抖。緊接著,她進去的時候,又被眼前的巨大物體給嚇呆了。那是一塊十公尺樓高的冰,裡面凍著一具乳白色的骨骸。寒氣的來源就是這塊冰了。

  「老大,實在抱歉,其他的都被我們殺了。」雷殷對著站在冰塊前面的一個人影說。

  「那就看好這個人,別讓她自殺。」帝鹿走到均竹的面前。

  「她的名字叫均竹。這樣比較方便吧。」

  「謝了。」帝鹿說。

  「你……你們……」均竹像是要問什麼話,但是說不出口。

  「剛才不是說過了,我們是極北防衛組織。」雷殷插嘴說。

  「你們……就是『年獸』?」

  這問題倒是讓雷殷瞠目結舌了。「……『年獸』……我的媽呀,這些人的長官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啊?」

  「不是。」帝鹿說:「『年獸』是這個。」他指了指背後的那塊冰。「還有牠所有的同伴。不過牠們早就死光了。」

  「那……你們是假借『年獸』的名義來恐嚇政府囉?」

  「……恐嚇政府?」雷殷再度插嘴,還不忘加上一句:「我的媽呀!」

  「政府到底碰到什麼事件,才會派執法隊來這裡?」帝鹿單刀直入的問。

  這個人的眼神很可怕……讓人不敢直視。均竹拚命的想要躲開他的目光。

  「我……我也是偷偷聽到的……總司令說,電算中心被駭客入侵,留了一段訊息,說一百天以後年獸就要復活了,到時候會殺死很多人……現在已經剩下十天了。」

  「嗄?真的假的?」雷殷又插嘴了。「年獸要復活了?可是、可是牠們不是早就被政府殺光了嗎……」

  「雷殷,你吵死了!」站在一旁的凡竹忍不住說:「這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

  「我沒有騙人!」均竹說。不過她心裡馬上浮現一個念頭:萬一裘洛騙她呢?可能裘洛只是想逃跑,所以故意把任務目標說得很危險來合理化自己的逃跑!

  「既然如此,這是個好機會。」帝鹿說。

  「喔?」雷殷揚起了眉毛。這人實在是很活潑。

  「凡竹,能跟政府那些人聯絡嗎?任何方法都行。」

  「說是任何方法,其實也只能靠無線電波了。」凡竹回答,「不過我們之前的信號都被政府故意遮蔽掉了,這次恐怕也行不通。」

  「拿她的頭盔,調查那個發信器,把執法隊的專頻找出來。」

  「……好!」

  「你、你們想做什麼?」均竹問。

  「藉這個機會,」帝鹿說:「跟政府合作。」

-一月十九日凌晨零時,執法總署二十二樓第四區-

  「越來越亂、越來越亂,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總司令暴跳如雷。「艾絮,妳說說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帝鹿、年獸,同時來兩個,我該怎麼對付!」

  「別著急嘛,好好用點大腦,這根本一點也不難。」艾絮依然用一種高傲的態度在跟他說話。「帝鹿以為他能用這招得到法律上的統治權,事實上這根本是他一手操控的陰謀,稍微有點腦筋的人都想得出來的。我們就假意答應和他和談,引他南下離開自己的大本營。一下飛機,他必死無疑,這次案件也就解決了。真是的,明明是一大轉機,你卻講得像危機一樣。」

  總司令並不這樣認為,他覺得依帝鹿這個人的個性,不可能使這種詐。話說回來,他也不是真的對帝鹿這個人多瞭解。現在的狀況是,雖然名義上他是三人小組的「組長」,實際上他卻沒有權力對艾絮發號施令。

  「好吧,妳這麼想的話,就交給妳去辦。手下的一個小隊全滅了,我還得處理很多事務哩。」

  「當然。我看你也沒什麼意願工作的樣子。」

-一月十九日上午十時,極北地區舊生物工程研究所-

  「老大,他們安排了一架小飛機,說三天後來接人去和政府重要官員會談!」雷殷似乎覺得這是個好消息。

  「三天……?」但是,帝鹿並不這麼想。「我懂了。挑二十個人,準備齊全。也趁這一次,送那個均竹回去吧。」

  「遵命!」

  「等一下,首領,」凡竹說:「他們這樣安排,怎麼看都是個陷阱。」

  「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帝鹿說:「我們不認為這是陷阱。」

  「博取信任嗎……可是,這樣太危險了。還是您留在這裡,我跟雷殷去就好了?」

  「那樣一點效果也沒有。沒事,他們殺不死我的。」

  雷殷對他點了點頭,然後逕自走上樓去。他一路沿著樓梯爬到三樓,然後走到轉角上的一間研究室門口,按了密碼打開門。

  「均竹,起來了!」他對著毛毯裡縮成一團的均竹大喊。「啐,南方人就是貪睡。」

-一月二十二日下午一時,近北地區-

  「之前得讓妳睡在研究室裡,得請妳多包涵了。」在小飛機上,雷殷對均竹說。

  「哪、哪裡……你們也都是住在那樣的環境啊。還有你們的首領,他好像睡在更糟糕的地方呢……」

  「咦,妳怎麼會知道?」

  「呃……」均竹實在不敢說,她因為好奇的關係,十九號那天夜裡偷偷的爬起來,在研究所裡到處探險。其實那晚她一直很有把握,自己走到地下室以後一定會被半夜看門的士兵之類的人臭罵一頓的,不過沒想到研究所內部根本就沒有任何守夜的士兵,研究所以外的區域才有人負責看守。

  「她當然是晚上起來偷看了,我們又沒有內守。」凡竹稀鬆平常的說。

  「唷,吃定我們沒內守?」雷殷笑著說:「信不信我請老大一槍斃了妳?」

  「不、不要!」均竹一聽這話,嚇得臉上的血色都退了。

  「我也不要。」帝鹿說。均竹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個人還是開得起玩笑的嘛。

  「各位防衛隊的朋友們,國際機場就要到了,請繫好安全帶。」機內廣播說。這架小飛機只有一名機長,其他都是防衛隊的乘客。

  「嘖,舊式小飛機,真是一點誠意也沒有。」雷殷說:「剛才去跟機長聊天的時候,他說新式的飛機全不用安全帶了。」

  「那是指客機。」一名隊員說:「大概是套用了跟碟艇一樣的技術,可是小飛機就沒辦法只靠這種技術來穩定機身,也許機體尺寸也有影響吧。碟艇就得要靠技術高超的駕駛才能完美起降,一般都得晃個一兩下的,更不用說小飛機了。」

  「客機的話,有更大的空間可以安裝平衡機身的配備吧?你是這個意思嗎?」雷殷說。

  「沒錯。」

  「你們還在閒聊什麼?」凡竹怒叱道:「繫上安全帶!」

  五分鐘後,他們降落在近北地區的國際機場。從小飛機的窗口,他們看見一群政府的人已經在那裡等待多時了。

  「看樣子他們準備萬全了。」凡竹說。

  「我們也準備萬全了啊!凡竹大姊!」隊員們說。

  「是這樣最好。」

  以帝鹿和均竹為首,防衛隊的成員全部踏上了地面。對他們大部分的成員而言,這是他們這輩子首度接觸到極北以外的地面,因此很容易看出他們臉上興奮的神色。不過那當中還有一絲緊張與戰慄,因為這一次的會談並不單純。

  「妳站在這裡等,不要過去。」帝鹿說。

  「……你是想拿我當人質嗎?」

  「沒錯。雖然份量有限。」

  「什麼份量!我——」她突然閉上嘴。那是因為她接觸到了帝鹿的眼神。

  「幸會,幸會,」站在對面正中央的女人走了過來向帝鹿寒暄,但是似乎沒有要和他握手。她的右手提著一個真皮製的包包。「我是國家安全局的艾絮。」她刻意省略自己是局長這一點。

  「極北防衛隊的帝鹿。」而帝鹿同樣也省略自己首領的頭銜,這使得他們兩個聽起來只不過是雙方的發言人。

  「喂,凡竹,」雷殷悄聲問:「這傢伙應該是對方的頭頭吧?看這個架勢。」

  「她就是沒錯,無線電傳來的珍貴資料,你都沒在注意的嗎?」

  「不,我是想說,她都親自來了,感覺還蠻有誠意的嘛。」

  「剛才誰還說他們派舊式小飛機載人是沒有誠意的啊?」凡竹不悅的說:「誠意還是殺意,不到最後一刻是不能下定論的。」

  「那位就是被防衛隊扣留的執法隊隊員吧?」艾絮指著均竹說:「可以先請您釋放她嗎?」

  「事情談完之後,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放人。」帝鹿說。

  均竹穿著執法隊的制服,但並沒有穿防彈衣。她也沒有戴頭盔,因此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表情相當緊張,不過那也是可以諒解的,畢竟她現在還沒被釋放,而且還站在那個危險的帝鹿身旁。

  「那麼,我們就快點達成協議吧,好讓無辜的人快點平安回家。」艾絮說。「在恐怖份子以『年獸』做為要脅手段的當下,防衛隊肯跟我們合作,無疑是一件好消息。不過,既然敵人採用的手段是『年獸』,我們高度懷疑敵人是否也藏身於極北地區。」

  「極北地區除了無線電之外,是沒有任何通訊手段可以抵達政府所在的中央地區的,更不可能入侵電算中心,這一點你們應該也心知肚明吧!」雷殷插嘴說。

  「所以我們也認為,那些恐怖份子在近北地區也有內應,建立了網路通訊的管道。這也是為什麼,今天我親自帶領部下來這裡。協議達成之後,我們也會在近北地區設立偵察分部。」

  「你們要在近北做什麼,我們無權介入。」帝鹿說:「但是,連接網路的管道,我們也必須要建立,否則我們將處於劣勢。」

  「這一點請你放心,我們當然會照辦。」艾絮信誓旦旦的說。

  「好,我們要求政府在防沙塵屏障的其中一段開放通道,以便運輸。由雙方聯合駐守關口。」帝鹿說。這是他今天最關鍵的一著。

  「沒問題!我們會配合。」艾絮仍然很爽快的答應了。

  「雷殷,準備了。」凡竹悄聲說。

  「嗯。」雷殷向她眨了眨眼。

  「那麼,我們沒有別的要求了,這樣的條件,已足夠組成聯合反恐陣線。」帝鹿說:「我們現在就釋放人質。」他拍了拍均竹的背:「走。」

  「呃、嗯……」均竹還有點不太放心,這場會談給她的感覺太不踏實了,她所聽說的會談都不是這樣的。不管如何,她還是開始往艾絮的方向走去。

  「很好,我們也沒有其他條件,那麼協議就完成了。」艾絮說。

  「雷殷,剛才達成的協議,全部都錄下來了嗎?」帝鹿問。

  「完整無缺!」雷殷笑嘻嘻的說。

  「你們倒是蠻謹慎的嘛。」艾絮冷笑著:「不過我覺得,你們還不夠謹慎呢。」

  她右手用力一捏皮包的把手,便觸動了皮包內暗藏的手槍扳機。剛才會談期間她一直微調自己皮包的方向,現在槍口已經精確的瞄準帝鹿的胸口,這一發子彈必定能擊穿帝鹿的心臟!

  「危險!」均竹撲了過去,將皮包往上一踢,射出的子彈擦過她的左肩。來不及煞車的衝刺,將艾絮撞倒在地,而雙方也亮出武器開始交戰。然而,畢竟防衛隊早就胸有成竹,每一發子彈都是他們先發制人的攻擊,國家安全局的人一下子就被全數擊倒。出發之前,帝鹿就交代過所有登機的成員,如果他向對方提出「開放防沙塵屏障的一個關口作為運輸道路」這種請求,對方還能乾脆的答應,那表示對方打從一開始就不想遵守任何約定,只是企圖降低他們的戒心。

  「快上飛機!把它開回總部去!」士兵們喊叫著。他們衝上飛機,第一件事就是把機長拖出來踹出去。「均竹!把均竹帶上來包紮!」帝鹿在機艙門口喊著。

  我到底在幹嘛呀。忍著肩上的痛,均竹心想,她這下子算是堵死自己最後一條活路了。

5◆移轉
  
-一月二十二日下午二時,小飛機-

  「唉……結果我又回來這裡了。」

  「沒辦法呀,」雷殷說:「剛才老大要是不把妳帶上來,光是襲擊國安局長,妳這輩子就玩完了!」

  「我覺得我早就完了……噢!痛……」

  凡竹用鑷子夾著沾了酒精的棉花球,在均竹肩上的傷口周邊點來點去。「啐。」她看著那道傷口,皺著眉頭咒罵了一聲。

  「別跟她生氣呀,凡竹。」雷殷說。

  「所以我只好生自己的氣!」凡竹撕起一段紗布,將均竹的傷口蓋住。「妳這人實在夠麻煩的,偏偏又救了首領一命,害我現在想生妳的氣也不行……雷殷,剛才叫你別一直往這邊看,是沒聽到嗎?」她大吼。雷殷苦笑著退到後面的座位去,他知道現在凡竹的確欠個人遷怒。凡竹將紗布固定住,然後幫均竹把制服的扣子扣上。槍傷這樣處理雖然稍嫌草率,不過機上的急救箱也只能讓她做到這樣了。

  「不管怎麼說,妳現在也沒辦法回去執法隊了,乾脆在我們那邊待一陣子吧,最快下星期就能再回去了。」雷殷說。

  「其實……我不是執法隊的。」

  「……嗄?」

  均竹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裘洛的ID卡。她一直以為防衛隊會搜她的身,不過都沒有,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她才能把事情說清楚。「原本是我男朋友要來的,可是他說對方可能是『年獸』,一去說不定會死,所以他寧願當逃兵……而我只是在執法總署負責送換洗衣服的而已。」

  「什麼鬼?」雷殷直覺的說。「不是,其實我們之前也懷疑,執法隊怎麼會有像妳這樣的隊員,可是又看到妳剛才的表現,本來我已經要相信妳真的是執法隊的了……」

  「真人不露相嘛!」坐在他後面的士兵打趣的說。

  「我也是警校畢業的,可是我沒有加入執法隊。我和男朋友交換衣服讓他逃走之後,隊長因為看我是警校生,就要我跟他們一起出任務。」

  「妳男朋友真夠缺德的了。」凡竹說:「簡直跟雷殷一樣缺德。」

  「喂!」雷殷不滿的說:「妳可是自願加入的!」

  「所以說,原本會跟我們對上的,就是這個叫『裘洛』的?」

  「不……」均竹低下頭。「說起來,會害執法隊跟你們起衝突的,就是我。如果是裘洛的話,就不會讓碟艇被炸傷了。」

  「裘洛……」坐在最前面的帝鹿突然出聲。凡竹和雷殷同時轉過頭去。「原來是他啊。」

  「你也認識裘洛嗎?」均竹問。她知道裘洛是極北出身的,防衛隊裡會有人認識他並不稀奇,只不過那個人竟然是他們的首領。

  「幾年前,區界的防沙塵屏障還沒完工,極北到近北還有高速公路的時候,有很多人想遷到南部去討生活。裘洛就是其中一個。或許,裘洛是被我氣走的。」

  「你們……彼此都認識嗎?」

  「那時我還年輕,脾氣火爆,常常跟人打架。簡單的說,那時的我是個混蛋。」帝鹿說。「而裘洛很聰明,他好幾次都幫我解圍。不過我一點都不懂得感恩,怪他不該插手。後來他就搬走了。」

  的確是他沒錯,均竹心想,裘洛就是這種個性。他總是主動去幫別人忙,可是要是別人不感激他,他又會加倍的生氣。因此,雖然聽起來裘洛搬走跟帝鹿好像沒有直接關係,不過均竹也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安慰他。而且「安慰」帝鹿這種事,她本來就想都不敢想。

  「哎呀,聽起來只不過是你剛好惹他生氣,他又剛好跟移民潮一起搬走嘛。」雷殷笑著說:「沒想到老大連這麼久以前的事都在意。」

  「我只是記性很好,」帝鹿說:「事實上我還是不喜歡他這個人。」

  「唔!」均竹心想,這下更不能隨便開口跟帝鹿說話了。

  「大家注意一下,八百公尺高的防沙塵屏障,五分鐘後就要到了,跟來的時候不一樣,為了避免強風,請繫上安全帶。」正在駕駛飛機的隊員宣布。「不——等一下——我們有麻煩了。」

  「怎麼了?」凡竹問。

  「雷達說有幾十艘碟艇在屏障上空等著我們。等等——他們來電了。」

  所有防衛隊員立刻繫好安全帶。屋漏偏逢連夜雨呀,均竹心想。

  「他們說,要我們在屏障以南降落,否則就要擊沈我們。這些碟艇恐怕是軍隊的,跟執法隊不一樣喔!」

  軍隊的碟艇一定配有雷射槍和飛彈,而這架小飛機只要吃了一發飛彈,所有人肯定都會沒命,這一點機上所有人都心裡有數。

  「接過來。」帝鹿說。

  「首領你剛剛有說話嗎?我這邊有雜音。」

  「我說,把話筒給我。」帝鹿用更清楚的語句重新說了一次。

  「遵命!」那位士兵拿著話筒打開打開駕駛艙門跑了進來。帝鹿接過話筒,從容不迫的和對方開始交涉。

  「你們哪個人說要擊沈我的?」他一開口就用最不客氣的語調,眾人聽了都捏一把冷汗。

  「這是上級的緊急命令,不能讓你們回到極北。」對方回答。

  「很好,跟那個上級說,『你準備回家吃自己吧』。順便告訴他,擊沈這架飛機的話,『年獸』就會提早五天,也就是在明天出籠。我們並不是真的那麼有原則的人,日期是很有彈性的。」

  「等、你等一下,我馬上跟上級聯絡!請你們暫時在原地盤旋,我們也不想開火!」對方顯然一下子就被唬住了。帝鹿現在完全確定,對方是把他們跟「年獸」當作同一陣營。現在他也顧不得這算不算耍詐了,總之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再說。他對自己笑了一笑,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確不是真的那麼有原則。如果是自己一個人,或許還可以原則一下,不過這裡還有二十二名隊員,加上一個被捲入事件的無辜女孩,原則看來也沒辦法繼續原則了。

  「——帝鹿,你不用唬人了,『年獸』根本就是幌子,我早就看穿了。」沒想到是艾絮的聲音。

  「這麼說來,那些碟艇不是軍隊了。」凡竹說。

  「妳那麼有把握?」帝鹿笑了幾聲讓她聽。「不,妳也不是那麼有把握的。把我們攔阻下來,正說明了妳在害怕。」

  「我只是要逮捕你們!」艾絮的聲音上揚了。「你們是殺人的現行犯,執法隊來不及趕到,我有權用我的力量阻止你們逃逸!」

  「啐,我最討厭拿法律壓人的傢伙。」雷殷在旁邊插了一句:「老大,我忍不住了,讓我說幾句。」他搶過話筒,用無賴的語氣對艾絮說:「我們老大不屑跟妳講,我來講!我是防衛隊的雷殷!我們是殺人現行犯的話,妳就是殺人未遂現行犯!屁話那麼多,總之我們還是要通過啦!如果妳硬要擊沈我們,妳的人生,還有幾千條的人命,大概就到此為止了!讓我們通過的話,反正『年獸』預定的目標裡面也沒有妳,因為我們還沒辦法把牠們馴服到那種程度!聽到沒有?我在威脅妳哪!威——脅——兼——利——誘——!」

  「雷殷,你這次擅作主張得太過火了!」凡竹說。

  「正好是我想講的。」帝鹿拍了拍雷殷的肩膀,向他比了個大拇指,機上其他的隊員也開始歡呼,看來他們都是忍耐到帝鹿認可才敢出聲。

  「嘿嘿,謝啦。」雷殷回敬了一次眨眼。一旁的均竹開始想像,剛才那串話如果從帝鹿嘴裡冒出來會是什麼樣子。

  對方沈默了一會兒,而小飛機也沒有真的乖乖的在原地盤旋,而是照預定路線繼續往北飛。直到對方的碟艇出現在駕駛的視線當中,艾絮才做出回應:「好!你們給我記住!」

  「這意思是讓我們通過吧?」雷殷說:「真不乾脆!」

-一月二十二日晚間十一時,極北地區舊生物工程研究所-

  防衛隊的人們給了均竹一件保暖的大衣。在均竹的感覺裡,這好像是一種納她進入防衛隊的儀式。她現在無路可去了,母親一定很擔心她,裘洛也還在等她,但她卻在這極地獲得了新身份,這使她覺得自己像傳奇故事裡的主角。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均竹畢竟還是因為太過疲累而一下子就進入夢鄉。

  五樓的二十五號研究室裡,雷殷和凡竹倒是沒有那麼早入睡。

  「怎麼了?從回來到現在一直悶悶不樂的。情緒還沒發洩夠嗎?」雷殷拋給她一個枕頭。「來,砸我。」

  「笨蛋。」凡竹說。「要讓我發洩情緒,就拿把七釐米來,讓我往你腦袋開三槍。」

  「那妳在這裡等我一下。」雷殷天真的說。

  「就說你是笨蛋!」

  兩人沈默了一會兒。然後,雷殷又問了她一次。「到底怎麼了?」

  「……雷殷,我問你一個問題。」

  「嗯,請說。」

  「『因為看到身上的胎記,而和失散多年的親人相認』,這是不是以前電視連續劇播到爛的橋段,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發生?」

  「喔喔,妳這麼說我有印象!」雷殷拍掌大叫。「小時候常常看到。」

  然後,他呆了大概三秒鐘,才聽出凡竹的意思。

  「……如果它真的發生了呢?」凡竹說。

  「妳身上沒有胎記,我很清楚。」雷殷說。

  「但是,我妹妹身上有。就在肩膀這個地方。」

  「……妳今天幫她擦藥的時候看到的?」

  「嗯。有一半被子彈磨掉了。」凡竹說:「我小的時候,聽說過一個迷信,人家說胎記是一個人全身血脈的根源,如果胎記受了傷,人就會死。至少我現在知道那是騙人的。」

  「那麼,妳現在想怎麼辦?」

  「我不知道。」凡竹說:「我都快三十歲了,我不希望我的生活到現在才碰到這麼大的轉變。我跟她一點共通的記憶也沒有,事實上,我們從小就分開了,我連媽給她取了那樣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麼,我就幫妳保守這個秘密。」

  「我剛才其實在想……其實……我是希望你不小心說出去的。可是我又有點害怕,而且那樣子跟我親口說的結果也沒有兩樣。我現在覺得很煩……這輩子沒這麼煩悶過。」

  「凡竹……」雷殷輕聲在她耳邊說:「妳可以拿枕頭砸我沒關係。」

  「——你這個大笨蛋!」凡竹真的抓起手中的枕頭,使勁的甩在雷殷的頭上。

-一月二十三日上午七時,執法總署二十二樓第四區-

  「哼,妳也有這天啊?」總司令喝著茶,連正眼都不屑看艾絮一眼。

  「氣死我了,這幫混帳!」

  「這下子進度又回到零了,妳說該怎麼辦吧?聰明的局長大人?」

  「你就不能講點有建設性的話嗎?」艾絮生氣的說。

  「抱歉,打擾一下兩位。」那個一臉疲態的男人走進了總司令辦公室。「總司令先生,您又忘記鎖門了。」

  「我是故意不鎖的,你懂吧?」總司令說。「你應該不是專程來檢查我有沒有鎖門的吧?」

  「現在的我的確有那麼閒,不過你說的沒錯,我有更重要的事。」

  「你說你變清閒了?」總司令說:「你已經讓我猜到你要說什麼了!」

  「由於極北防衛組織是直接與執法隊基層成員聯繫,所以『年獸』駭客的事情,已經不是機密了。這一點不是兩位的責任,而是竊聽的執法隊員的責任,兩位不需要擔心。」

  「那背叛者!」艾絮咒罵道。

  「所以說,三人小組要解散了是嗎,重森?」

  「是的,」重森說:「接下來本件將全權交由國防部,也就是敝人所屬的部門處理。不過託二位連續失策的福,連我也被排除在案件之外了。」

  「哼,看不出來你這小子講話也蠻酸的嘛。」艾絮說。

  「那麼,國防部對這件事的觀點是什麼?」總司令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幸好是您問,總司令先生。」重森說:「這樣我就能給予令人高興的答案了。總司令先生,國防部研判帝鹿採取的所有行動,以及目前的所有跡象,判定帝鹿與駭客應該視為兩件不同的案件處理,並且排除駭客位於極北地區的可能性,同時也排除了『年獸』真正存在的可能性,即是將駭客事件當作單純的電算中心遭人入侵案件辦理。簡單的說,他們的想法跟你一樣。」

  「哈!」總司令拍桌大笑。他桌上的茶杯跳了起來,在杯盤上優雅的轉了一圈才停下來。「聰明的局長大人,看來您的腦子也沒怎麼在動嘛!」

  「哼!」艾絮已經無地自容,只得拂袖而去。

  「總司令先生,您的直覺真是敏銳。」

  「哈哈,」總司令拿起茶杯:「我只是單純的看每一件事!」

  「順帶一提,」重森說:「我們這邊的大概是傾向藉這個機會來重新和極北聯繫。我們在國會是怎樣的勢力,您應該也知道。」

  「呵,連近抗遠派嗎?真高興聽到這件事,」總司令說:「我也覺得那樣才對,極北再怎麼不適合居住,那些人不也住了那麼久?可見那裡還是很有潛力的。坦白說,我懷疑那些反對重新接受極北的人,腦子到底長在哪裡。」

  「他們有他們的考量吧。財富和地位之類的。」重森說:「而我很高興看到,我們國防部裡,不具有那種考量的人,畢竟還是比較多。」

  「這可就難說了,說不定他們只是剛好站對邊而已。大利益跟小利益也是可以並存的。哼,我是沒什麼意見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一月二十三日上午九時,極北地區舊生物工程研究所-

  「……咦……?」乍醒的均竹,有種奇妙的感覺。她覺得昨晚似乎發生過什麼事。有種很溫暖的感覺曾經包圍著她。難以親近,灼熱時能夠燒傷人的火,卻也是在極地當中融化積雪與冰,保護旅人免於受凍的火……

-一月二十七日晚間十時,極北地區舊生物工程研究所-

  這一天,政府解除了對極北地區無線電訊號的封鎖,並且主動向防衛隊聯絡。這是晚上九點的事,當時大夥兒都在吃飯,而聯絡的內容雖然是雷殷聽了一定會迫不及待想通知所有人的好消息,但也不是什麼緊急事件,所以接到通知的帝鹿決定,還是等大夥兒吃完飯再說。

  大家果然都相當高興,他們發出勝利的歡呼。不過一向早睡的均竹,則已經在自己房間裡打盹了。這裡的氣溫畢竟還是太低,她根本沒辦法撐到晚上十點不闔眼。大夥兒也都很體諒她,雖然晚上在地下室舉辦的慶祝會,雷殷一直很想上樓去叫均竹起來參加,不過終究還是忍住了,畢竟這事跟她原本沒有關係的。她現在應該只想平安的度過每一夜,然後平安的回到自己的家吧。南方的溫暖,即使是從未離開極北地區的士兵們,似乎或多或少的也能想像出來,尤其是依偎在火堆邊的時候。

  「那塊冰會融化吧?」火堆邊的其中一位士兵說:「搞不好年獸真的會復活喔!」

  「對了,說到年獸,」另一位士兵舉起了酒碗:「我們乾年獸一碗吧!」

  「對,就敬牠!還有帝鹿老大!」所有士兵齊聲歡呼了一陣。「還有雷殷大哥!」然後又歡呼了一陣。「還有凡竹大姊!」又是一陣。「還有均竹!」又有一位士兵說。大夥兒想了一想,也舉起酒碗,朝著閘門外歡呼了一陣。

  「我還是……想要說出來。」凡竹靠在雷殷的身邊,悄悄對他說。

  「想說的話就要快點,我們明天就要送她回去了。妳總不好在飛機上說吧?而且,老大也不會讓妳跟她一起南下,他一定會說這種事派二十個隊員就好了。」

  「那麼……趁現在大家都在慶祝,我上去找她好了。」

  「如果妳要叫醒她,順便告訴她這項消息。」帝鹿的聲音出現在背後。

  「哇!」凡竹嚇了一大跳。

  「不該聽的我都沒聽到。」帝鹿說了個很好拆穿的謊。

  「……是,遵命。」凡竹說。「我會連不該說的事也一起說的,就算你阻止我也一樣喔。」

  「不行。」帝鹿說。

  「我說了,就算你阻止我也一樣!」凡竹滿臉微笑的跑開了。

  「沒辦法阻止她嗎?」帝鹿低聲問。

  「你又不是真的想阻止她,不然你連開槍打她都做得出來。」雷殷大笑。

  「混帳東西。」帝鹿面不改色的說。

6◆結案

-一月二十八日中午十二時,執法總署-

  昨天晚上凡竹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擾動了均竹的心。今天早上她搭上飛機時,幾乎是抱著生離死別的心情。為什麼到她要離開了才說出來?這是故意要她後悔嗎?後悔離開凡竹、離開帝鹿?

  然而她心裡想的和凡竹一樣,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再有這麼巨大的改變了。她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母親的,這輩子她也不會再見到防衛隊的任何人了——或許吧,雖然政府已經決定,重新和極北交流,在防沙塵屏障的每一百公里開設一道關口,建設高速公路連結極北與近北,不過他們畢竟曾經是防衛隊的成員,以後大概會變成軍人吧,跟均竹這個平民不可能再見面的。

  她回到執法總署前。裘洛給她的磁片,還遺留在七五二室的桌上。她要到那張磁片裡記錄的地點,去和裘洛一起生活。只要凝視著裘洛,應該就可以忘掉其他所有人了。

  「政府決定重新開放極北到近北的通道,解除所有無線電封鎖。」

  「水電也恢復了,不過這樣我們重建發電廠的工作就白費了。」

  「還有,我要以私人身份,以我凡竹這個人的身份說——」

  「——我是妳的親生姊姊。」

  「我們的名字,是為了紀念名叫竹平的祖父。」

  「不會有什麼改變的,我只是來告訴妳這件事實。我也不想有什麼改變。」

  「我只是想在妳明天回家之前告訴妳。」

  「我們家族無法團圓——很可惜。不過也只是可惜而已。」

  「我不會變得像愛自己的妹妹一樣愛妳,我不會那樣突然改變的。」

  「愛妳的人,妳也感覺得出來是誰,絕對不是我。」

  「我也不管妳要不要回應、要怎麼回應帝鹿,我想他也只是出於報恩。」

  「因為他這人一直自責,一直覺得自己是因為不懂得感恩才失去朋友。」

  「晚安了。新年妳還是回家和媽一起過吧,那裡比較溫暖。」

  「回去睡吧。明天早點起。」

  「那塊凍著『年獸』的冰,被火烤得都快融化了。說不定牠真會復活呢!」

  「我們再乾年獸一碗!」

  「這麼大聲,那個均竹應該也會被吵醒吧?」

  「吵醒了就下來跟我們一起慶祝嘛!這不是剛好?」

  許多的話語,飄過均竹的腦海,她攔不住。

  「——裘洛那個人很聰明。他好幾次幫我解圍。但是我還是不喜歡他這個人。」

  「妳男朋友也真夠缺德了!」

  「『年獸』是這個。不過牠們早就死光了。」

  「妳住在東南地區大概不知道吧,不過我可是很清楚。那可怕的怪物。」

  「『年獸』根本就是幌子,我早就看穿了!」

  「搞不好會死……我決定要逃走。」

  「那很可怕!」

  「妳就到我磁片裡寫的地方來找我。」

  「只是為了幫我爭取時間。」

  「過沒多久,他就搬家了。」

  「沒事的,一切都會符合計畫,相信我。」

  「我愛妳,均竹。」

  均竹走進執法總署。她身上已經沒有推車工人的ID卡了,只能再用裘洛的ID卡通行一次。她搭電梯到了七樓,快速的跑到七五二室,將ID卡插入門旁的電子鎖。沒用,紅燈還是亮著。她按了一下門鈴。

  門滑開了,一名執法隊員出來應門。均竹拿裘洛的ID卡,說裘洛有東西在這裡,她是來代領的。由於上頭的消息是說裘洛戰死了,而且也沒有親人能代領私物,那位隊員很高興的把他清出的所有雜物都交給均竹了,包括那片兩吋大的磁片。

  雜物當中,有一把裘洛自己偷偷做的變形手槍。這一種為了掩人耳目而做成別的造型的手槍,當然也算是槍的一種,因此裘洛製作它理論上算是違法的。不過裘洛當時做出來的時候還是得意的向均竹炫耀。那位隊員顯然沒有發現這個看起來像汽車玩具的東西其實是槍。

  是嘛,裘洛跟帝鹿會認識,也是很自然的。他們都算是偶爾會不守秩序的人,一旦為了生存,法律和規定更是他們第一個拋開的東西。裘洛跟帝鹿——

  均竹的表情暗了下來。她走出執法總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堆雜物裡不太重要的東西全都扔了,這也算是一種發洩吧。最後她發現,留下來的只有那張磁片和變形手槍而已。然後,她用路上的公共電腦看了磁片的內容。那個地址一般人的確是找不到,蠻隱密的,不過均竹很清楚那是什麼地方,因為那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她早該想到裘洛會挑那個地方的,裘洛真正重要的東西都在那裡,只差她而已了。

  她漫步走去。

-一月二十八日下午三時,裘洛的藏身之處-

  唯一能夠找到這個地方的,除了裘洛自己之外,只有均竹了。裘洛有這個自信。因此當門被推開的時候,正在使用電腦的他立刻朝氣十足的轉身,向走進屋裡的均竹打招呼。「妳終於來了!沒事吧?」

  「沒事……發生了很多事,不過,我沒事了。」

  「太好了。」他那張看起來已經繃緊很久的臉,露出了笑容。「真是太好了……」

  「不。」均竹說。

  「……怎麼了?」裘洛問:「妳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呢。有什麼煩惱,要快點說出來喔。要我怎麼幫妳都沒問題,我答應過妳,以後全聽妳的。」

  均竹拿出了那個變形手槍。裘洛立刻認出了它。「喔!妳幫我把它拿來了!謝謝妳!我忘了把它帶出來,心裡一直掛念著呢。」

  但是,均竹並沒有把變形手槍交給裘洛。相反的,她按照過去裘洛示範給她看的記憶,將變形手槍展開成武器模式。槍口就指著裘洛。這把槍裡面有子彈,是均竹剛才裝填的。

  「……這是什麼意思?」裘洛不敢置信的問。

  「你忘了把那個視窗關掉,我都看到了。」

  裘洛立刻緊張的回頭一看,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在做什麼,只不過是在看網友的轉寄信而已。不過這當下,他知道所有事情已經被均竹發現了。

  「……呵、呵呵……」裘洛開始笑。

  「我竟然不知道,你聰明到能夠破解那麼多層保護,入侵全國電算中心的電腦。而我也沒有察覺到,你從執法隊逃出來,只是為了置身事外當旁觀者。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以前發誓過什麼都不隱瞞我的,這次我卻什麼都不知道!你欺騙了我!」

  「均竹,體諒一下我嘛。這麼好玩的惡作劇,我當然希望瞞著所有人,連妳也一起隱瞞呀。即使不是什麼大人物,只要擁有智慧,也能夠操縱世界。妳也見識到了吧?我只不過入侵一次電算中心,靠『年獸』和『洩心頭之憤』這兩個字眼,就把政府給嚇得半死。那是因為我的資訊蒐集能力呀,因為我知道政府秘密處死了生工所的所長,才能拿這一點來嚇他們!好了好了,別拿那把槍指著我了,事情沒有那麼嚴重的。」

  「不,我已經決定了……」均竹鼓起勇氣說:「我要在這裡逮捕你。」

  「逮捕?」裘洛又笑了。「哈哈哈!妳真的是,當執法隊當上癮了!沒關係,妳可以開槍啊,就當作我拒捕吧。呵呵,能死在妳的手上,我心甘情願啊,均竹。不過話說回來,要死在妳手上也很麻煩哪,因為那把槍除了變形設計之外,還有特殊的扳機設計,即使妳現在扣扳機,子彈也不會發射出來的。」

  砰!

  均竹和裘洛被這一聲槍響嚇得同時跌坐在地上。開槍的人,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的帝鹿。

  「我沒討厭錯人。」帝鹿說。

  「帝鹿先生——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事實上,是艾絮那天在無線電裡說了,她才知道首領的名字叫做帝鹿,因此她到現在還不太習慣直呼帝鹿的名字。

  「帝鹿……!」裘洛的眼神整個變了,原先大半被隱藏住的邪惡光采,如今全部顯現出來了。「你不是在極北混得好好的嗎?怎麼,你也想當警察啦?」

  「說什麼蠢話,你忘了我連警校都沒考上嗎?」帝鹿說。他似乎以此為傲呢。

  「說得也是,那你來這裡幹什麼?取笑我嗎?」

  「不是。」帝鹿簡單的回答。「均竹,那把手槍只要按下那台汽車左後方的輪子,扳機就能生效了。」

  「帝鹿,你這傢伙……!」裘洛作夢也想不到,帝鹿只看了一眼,便完全理解了變形手槍的機關。而他更想不到的是,均竹居然照著做了。「均竹!為什麼妳要站在他那邊?」

  「我只是聽了可以採用的建議而已!我是站在我自己這邊的!」均竹重新將槍口指向裘洛。

  「均竹,妳被這個傢伙騙了!他、他……」

  「你這個騙子,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均竹開了一槍,但卻是將裘洛那台電腦的電漿螢幕給打壞了。

  「哇哇!我的顯示器!」

  「不要傷到主機跟硬碟,要留作證據。」帝鹿說。

  「好,知道了。」均竹又開了一槍,這次將裘洛桌上那支正在充電的手機給打爛了。裘洛立刻舉起雙手投降。

  「槍法真準。」帝鹿稱讚道。

  「謝啦。」均竹流了不少汗。「我從警校畢業的時候,成績可是比這個騙子高一倍呢。裘洛,我不是執法隊的成員,不過至少我能抓你到總署去!你現在自首,說不定還不會死!」

  「均、均竹,沒必要這樣吧……」

  「之前你說以後全聽我的,果然是在騙我!你這個,」她又開了一槍,「大騙子!」這次子彈從裘洛的臉頰旁邊一公分飛過,打穿了他的書桌抽屜。他當場嚇得兩眼翻白,昏死過去。

  「妳對自己的槍法也太有自信了點。」

  「失誤就算他活該!」均竹說。

  帝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那彷彿是種魔法,均竹的心情立刻穩定了下來。

  「……把他帶到總署吧。」

  「帝鹿先生……」均竹問:「你為什麼會來這裡?你一定是跟蹤我才能找到這裡的吧。」

  「沒錯。」帝鹿用極度平常的語氣說:「既然在赴約的途中看見妳,我沒有理由不跟在妳後面。」

  「什麼——那樣根本就是變——」均竹緊急煞車閉上了嘴巴。帝鹿手上也有槍呢,她剛才就看到了。雖然她知道帝鹿不可能拿那把槍對她作什麼的,不過她還是很害怕這個人,害怕他眼神中灼熱的火。

  「很抱歉。」帝鹿簡單的說。他竟然笑了,而且笑得很明顯。

  「……呃,那個,帝鹿先生,他昏倒了,我一個人搬不動他,可以請你幫忙嗎?」過了一會兒均竹才再度開口。

  「當然。既然抓到他了,本來該赴的約也不需要赴了,我得謝謝妳。」

  均竹一直不敢期待帝鹿向她道謝。雖然聽了凡竹的話之後,她知道如果她和帝鹿還有機會見面,她一定聽得到帝鹿的道謝,不過,這個人,這個擁有這種眼神的人……

  「不、不客氣。我只是,一直照著命運安排的樣子在走而已。」

  「或許我也是。現在我是這麼想的。」

  結果,帝鹿直接把裘洛背在背上。一路上都是他一個人背著裘洛,和均竹一同走在往執法總署的路上。
2006年1月29日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