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刃】


幻想島:夢魘之書


  自從與奧西蕾絲分散以後,連續三天,艾里斯.坎貝爾和殺手都在巴圖山區中行走。他們知道如果繼續在山裡走下去,一兩個月內都到不了目的地,因此他們決定折向西南,到馬車可以通行的峽谷地帶。

  第一個夜晚他們以為找到了一個巴圖,但進入以後卻空無一物。顯然,這個洞的位置太低了,不適合飛蛇進入。於是當晚殺手去弄來了一堆柴火,放在洞裡。「全都是濕的,這些已經是最乾的了。」她埋怨著:「我冷死了,這樣下去你我都活不過明天。以敵人來看,他的襲擊算是很成功嘛。」

  「不會的,」艾里斯說:「這些木頭應該還是生得了火。不過……」他用手指按著自己頸上的五角星:「現在我反而希望天火法師送給我的禮物是爆裂之星了。」

  「那個『魔喚之星』,你知道它是做什麼用的嗎?」殺手問。她正用手腕拭著額上的寒露。

  「不知道……而且也不會用。」

  「那豈不是形同廢物?」她皺起眉頭。

  「或許吧……要不要吃點東西?」艾里斯打開背包:「省著吃的話,這裡的乾糧和乳酪大概可以給我們撐個十天。」

  「算了吧,」殺手說:「我去外面找找有沒有動物。你試試看能不能生火。」她跑出洞外,一躍而去,不見蹤跡。

  艾里斯看著月色皎潔的洞外,靜靜的思索著。他想,自己遠遠及不上殺手的行動力,已經拖慢了前進的速度。再這樣下去,更會減少他們生存的希望。或許,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帶她去契洛夫城。不過,他既然已來到了這裡,也就不打算放棄生存的希望。一念至此,他決定還是先試一試生火。

  這一夜殺手帶了一頭鹿回來,這令艾里斯對她實力的評價又向上修正了一些。

  「我不喜歡鹿肉!」不過他還是任性的說。

  「要活命還管那麼多?」殺手說。

  連續三天,兩人在濕冷的巴圖山區過著如飛蛇般的生活,一天只吃兩餐,光是尋找能燒的柴就要費一番工夫。艾里斯縱使帶了地圖羅盤,不知道當初墜落的地點,地圖上也未記載山區詳細的地貌,是無從找出目前位置的。

  第四天的早晨,兩人總算找到了轉機。他們仍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卻發現了一個像哈庫巴圖那樣的大型洞穴。飛蛇群尖銳的嘯聲在山谷間嗡嗡迴響,不時有一兩條如飛煙般由洞口疾射而出。兩人在谷底大聲呼救了半天,才引起其中一條的注意。他衝出洞外不回頭的時候,兩人還以為他和其他飛蛇一樣沒有注意到他們,但他的身影在空中轉了一圈,突然一個翻身俯衝而下,彷彿跟隱士奧西蕾絲當初用的技巧一樣,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那飛蛇直撲下地,單手頂住地面。果然像奧西蕾絲所說的,飛蛇為了安全著陸,臂力都相當強勁。接著他又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在地上盤起尾巴,將上半身抬得高高的。他的手臂結實、上身修長、膚色如灰、雙眼焦黃,瞳孔細長,目光銳利但不刺人。

  「你們是人類?」他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問。

  「是的,」艾里斯謙卑的回答:「我是守護神的使者艾里斯.坎貝爾。」

  「我則是伊帕斯。你們為什麼來到這裡?」他問。

  「我們……是跟隨著隱士奧西蕾絲,乘著——呃——乘著滑翔籠要穿越巴圖山區的時候,被不明的東西攻擊,所以滑翔籠墜落了,隱士也和我們分開了。」

  「隱士奧西蕾絲的朋友?很好,你們可以隨我來。」他謹慎的說:「隱士有危險的話,巡邏軍應該盡早被通知。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艾里斯彎著手指答道:「……是四天前的事了。」

  「不妙!」伊帕斯說:「人類在巴圖區四天!我們竟然沒有發現!」

  「不妙的不是那個吧……」

  「比起一個隱士,全巴圖區的安全更為重要。」伊帕斯義正辭嚴的說。「不過現下還是必須先去通報總部。你們跟我來!」

  於是飛蛇巡邏軍的伊帕斯帶著艾里斯與殺手,去了總部所在的密倫巴圖。這個洞穴和哈庫巴圖有著很大的不同,從外觀就有天壤之別。哈庫巴圖是典型的居住洞穴,只有一個出入口;密倫巴圖則有四個不同方向的通道,而且洞口尺寸大到一次可通行三條飛蛇。密倫巴圖的內部是整齊的軍營,形成大巴圖中有數十個小巴圖的結構。巴圖的特色——反射照明的光柱——在這裡也能看到,數量比一般巴圖還多,是為了配合小房間的數量。

  艾里斯和殺手被安置在一間小房間裡。伊帕斯說,他們並沒有額外的人手能將人類送離山區,並且他們也不認為自己應該負這個責任。兩名人類必須留在這間特別室,直到他們找到隱士奧西蕾絲。

  「現在怎麼辦?」殺手問:「本來只是在山區拖延了一點時間,求救了之後反而得被困在這裡。」

  「我們就在這裡歇一天吧。」艾里斯說:「前幾天都在捱餓受凍,妳想必也受不了了吧?」

  「是你自己受不了,就不用說得那麼好聽。」殺手嘟著嘴說。

  「我受不了是應該,不用說妳也知道。離開會所之後,我只在綠根旅館跟哈庫巴圖吃過像樣的菜。要不是妳砸破一顆水晶球,也不會演變到這般。」艾里斯埋怨道。

  「明明是你們硬把我拉著飛東飛西的,竟敢怪我?」殺手勃然大怒,站起身踮著腳,怒目瞪著艾里斯。

  「妳還是好好休息,節省氣力吧。」艾里斯平靜的說:「今天下午,我會找機會出去察看峽谷的位置。計畫好離開的方法之後,一鼓作氣朝那個方向逃……應該不難,只要用『守護者之夢』。」

  殺手疑惑的看著他。他一直像個普通的信差,每次她一生氣,他就畏懼得連忙退讓。因此即使她深知這艾里斯.坎貝爾身具異稟,根本不害怕刀劍,她仍然以為自己一路上都能掌握主導權。現在看來她真是天真得過了份了,既然艾里斯都明白說過,沒有他的幫助就進不了守護神教的會所,那麼誰佔著上風早就不必多說了。

  「好吧。」她再度坐下。「『守護者之夢』,就是那個奇怪的屏障吧?你已經弄清楚那種力量的底細了嗎?連這麼正式的名稱都有了。」

  「這是我照樣學來的,」艾里斯解釋道:「契洛夫會所裡也有人得到過『夢境』,她把它取名為『洞察者之夢』,所以我也依樣畫葫蘆。」

  「說到這裡,到了契洛夫之後,你打算怎麼做?」殺手還記得艾里斯承諾過,他絕對不會出賣她。她心裡其實並不相信,因為一來她多半殺不了艾里斯,二來艾里斯也不曾給過任何保證,所以她至少想先試探一下他的意圖,這樣若是他有什麼不軌的盤算,也或許能提早防備。

  「我會安排機會,讓妳與費地拉單獨會面。」艾里斯胸有成竹的說。

  「我會殺了他喔。」殺手說。

  「妳恐怕會失手。」艾里斯說:「費地拉雖然是法師,但他懂得驅物術,能操縱兵刃攻擊,就算能排斥魔法的體質也抵擋不了。」

  殺手又站了起來。「所以說你就在等著借他的手殺掉我囉?」

  「……不是那樣的。我也要和妳一起見費地拉,屏障會保護妳。」

  殺手突然明白為什麼艾里斯變得這麼冷靜:他太累了,累到沒有體力裝出害怕的樣子。是啊,她早該心知肚明的,艾里斯根本一點都不怕她。

  她只好再度坐了下來。現在她徹底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她殺不了費地拉,也殺不了艾里斯,孤身一人也回不了莫陵城。她除了跟著居心叵測的艾里斯,投入位於契洛夫城那不知道是什麼的陷阱之外,已經別無選擇了。她好後悔,這樣的結果,她竟然沒有預先想到。她現在甚至懷疑,奧西蕾絲被襲擊只不過是個設計好的圈套。

  「兩位不幸的遇難人類,」一位彬彬有禮的醫護兵提著一個木箱飛了進來。「我們為你們準備了早餐。」

  「謝謝!」艾里斯疲憊但仍略顯欣喜的接過木箱:「我是守護神的使者艾里斯.坎貝爾,敢問大名?」

  「我則是卡奈沙斯。」醫護兵說。隨即他便關切的問:「那位小姐是否無恙?看起來氣色甚為不佳。」

  「她有時候就會這樣悶悶不樂,沒關係的。」艾里斯擅自回答。

  喂,別又一副很瞭解我的樣子!——殺手本來想這麼說,但她卻發現艾里斯說得對,她的確經常悶悶不樂。

  「順便請問一下,」艾里斯打開木箱蓋,指著裡面的餐點:「這些食物是用什麼做的?」

  「您忌諱吃什麼嗎?」飛蛇問。

  「不,只是好奇……」

  「那麼請恕我不能透露,因為料理的材料是廚師的隱私。」

  艾里斯又碰了釘子。這頓早餐就和哈庫巴圖的早餐一樣美味,只是他真的很不甘心。同樣的,殺手也再度帶著食物跑出房間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而這令他更不甘心了,他決定將這兩件事視為畢路亞飲食文化兩大迷團,並以解開它們為畢生的職志。

  說到這裡,艾里斯響起他這一路上的確遇到了許多迷樣的事件。亞德林被巨大的怪物毀滅;他和殺手在天火法師的店裡遭到白鐵鎧甲的襲擊;奧西蕾絲在巴圖山區被不明的刀片暗算:這些攻擊事件至今都沒有半點頭緒。歸納來說,三次攻擊都和未知的武器有關——神秘的怪獸、神秘的鎧甲人偶、神秘的刀片。艾里斯現在開始後悔,為什麼他一個字也沒向天火法師問起。

  史博也能回答的,他想。當今要務,是離開密倫巴圖,趕往契洛夫城。艾里斯動身去洞口察看環境,發現峽谷通道從他們的南方穿過。但他們無法順利逃脫,因為隨時都有飛蛇在監視著。艾里斯照實把狀況說了,但殺手卻告訴他,這些事她之前早就都調查過了。顯然,殺手並不只是為了吃早餐而離開特別室的。

  「不過,是動物總要睡覺的吧?就算輪番值守,也會有數量最少,最鬆懈的時候!再加上,你有那個無敵屏障,有人攔你,也能清出一條路來!」

  「有那麼順利嗎……。」艾里斯沒有把握的說。

  「聽著,」殺手說:「我要親手殺了費地拉和索沙,我要成功。在那之前,我是不會失敗的!」

  「妳倒是很有自信嘛……」

  果真,到了夜半,各個洞口的飛蛇都撤離崗位了,他們拉下洞口旁的握把,幾塊巨岩藉著滾輪隆隆滑到洞口,將通道堵了起來。看來飛蛇們這段時間是不出入巴圖的,因此乾脆封住洞穴。這麼一來就簡單了,因為巨岩防外不防內,他們只要再把開關往上拉,洞口就會再度開啟。

  「不過一旦我們逃出去,就沒人幫他們關門了。」艾里斯說。

  「你是笨蛋嗎?門的聲音那麼大,我們一開門就會把飛蛇全吵醒了,你擔心這個還差不多。」

  兩人一前一後,亦步亦趨的往南面的洞口去。一切都很順利,但他們知道,一旦開門,飛蛇就會被驚醒;他們必須在飛蛇趕來之前從敞開的洞口逃脫出去。

  「不過,他們應該想不到,人類會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吧?」殺手用蒼蠅般的音量說。

  「可是就這樣跳下去,會落在離峽谷通道很遠的地方吧。」艾里斯說。

  「糟糕,」殺手這才想起:「而且我和你著陸的位置也會相差很遠。」

  「手勾在一起,怎麼可能?」艾里斯不假思索的回答。

  殺手臉色一變。「誰要……哼,等出去再說,我可不想在這裡跟你吵起來。去拉開關吧,我的手要握劍。」

  艾里斯緩緩走向握把,謹慎的用雙手抓住,然後往上一推,比想像中輕了些,但還是費了他一些力氣。才這麼一推,封住洞口的巨岩立時往旁邊滑,發出巨大的響聲。

  「快走!」殺手向艾里斯招手。艾里斯奔了過來,一把拽起殺手的胳臂,往前助跑了幾步,一口氣躍出洞口。

  「哇——你幹什麼——!」殺手在半空中驚慌的尖叫著。

  「妳不是說妳不太有把握嗎?所以還是用屏障吧!」艾里斯的聲音被強風吹得小了一截。

  「風太大了——跳不遠的——!」殺手喊:「他們會追上來——!」

  「『守護者之夢』!」艾里斯這次甚至沒有動到右手(因為它正挽著殺手的左臂)就展開了屏障。風被擋在屏障之外,然而他和殺手降落的速度絲毫沒有減緩,直直往下掉,在巴圖區的岩地上重重落下又高高彈起,像一顆壓不破的皮球。等到艾里斯解除屏障時,兩人已經看不見密倫巴圖在哪裡了。

  「嘖,剛才不規則反彈太多了,我們離峽谷道路還有一段距離。」艾里斯懊惱的說:「而且,我肯定又少了一群朋友了。」

  艾里斯和殺手所不知道的是,巨岩滑動的聲音完全沒有驚醒任何飛蛇。飛蛇在月亮升到最高的時候吃晚餐,而晚餐過後歷經「一輪」的時間,他們便會陷入熟睡,直到正午前一輪他們才會再醒來。   因此,隔天上午,密倫巴圖的飛蛇們發現南門大開,頓時一陣恐慌。他們清查了整個巴圖,確定沒有任何財物遭竊、沒有受到任何破壞,然後發現是特別室裡的兩個人類逃走了。這兩個人類顯然是從南門往下跳了,雖然以前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但飛蛇們都知道他們不可能活命的。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尋短?」卡奈沙斯嘆息道。   「之前明明都好好的啊……」一名醫護兵說。   「昨天晚上我聽見他們在吵架!」衛兵說。   「會是殉情嗎……?」卡奈沙斯說。   「你們別瞎猜了,」伊帕斯說:「在心中留一絲餘力為他們祈福吧,現在,回到你們的崗位上。」   「遵命。」飛蛇們應道。

  清晨,天色還昏暗著,艾里斯和殺手從群峰中逃脫出來,踏上了人類開闢的道路。這一段崎嶇的歷程雖然短,卻費盡了他們的心力。兩人坐在路旁休息,盤算著下一步行動。   「下次沒先告訴我就擅自決定,我就殺了你。」殺手說。不過,兩個像孤兒般抱著膝坐在路邊的人,誰想殺誰聽起來都很荒謬。   「我要是告訴妳,妳一定不會同意吧。」艾里斯悶聲說。   過了一會兒。「艾里斯。喂,艾里斯。」   「什麼?」艾里斯半瞇著眼。   「有沒有吃的?」   艾里斯打開背包,拿出兩塊乾酪。   「每次呼吸吞進的都是寒氣,好冷。」殺手說。   「喏,乳酪。」   殺手接過乾酪,轉身背向艾里斯。   「我好不甘心……」艾里斯又埋怨道。   「什麼?」殺手轉過頭來,嘴上沾了一圈都是乳酪。她像是踩到陷阱一般驚叫一聲,又把頭轉回去。艾里斯噗的笑了出來。   「原……原來……」   「艾里斯!艾里斯.坎貝爾!」殺手背對著他大吼:「把你看到的全都忘掉!否則你就死定了!」   「噗……等、等一下,這太強人所難了,喂……」艾里斯邊笑邊說。「我還以為妳是怎麼了,原來……原來只是嘴太小嘛!也難怪……『小』是妳的特色嘛!哇——」艾里斯張大嘴爆出一陣狂笑,山谷裡都是回音。然後他就被殺手搥了好幾下,但他躺平到地上,還是一面翻來滾去一面大笑。   又過了一會兒。兩人再度抱著膝坐著。   「艾里斯。喂,艾里斯。」   「又餓了?」艾里斯正閉著眼休息。   「才不像你咧。」   剛才殺手吃掉一塊乾酪的時候,艾里斯還在忍飢。但他也不作辯駁,他的確也有貪吃的時候。   「艾里斯,你會冷嗎?」殺手問。   艾里斯想了一下。「……會呀。」   「我也是。」殺手說。   艾里斯把頭埋進雙臂。   「艾里斯,在這裡睡著的話,是不是就醒不過來了?」   「太陽會越來越大,我們會醒來的。」   於是又過了一會兒。起了一陣風,颳得兩人膚如刀割。   「艾里斯?」殺手試探的喚了一聲。   「什麼?」他果然沒有睡著。   「我們要不要走了?」   艾里斯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好哇。差不多了。」他從地上爬起來,掏出羅盤看了一會兒。「往這邊走。」他指向東方。   「那邊是莫陵的方向吧?」殺手問。   「對呀。」艾里斯不在乎的說。   「別鬧了,我要去托瑪。」   「妳聽不見地面的震動嗎?」   「震——?啊,真的耶……」聽他這麼一說,殺手果覺腳底下有細微的震動。感覺起來,是有輛馬車由東方往此處駛來。   果不其然,沒過五分鐘,峽谷彼方就出現了車影。共有四輛車,三輛載貨、一輛載人,打著黑色的旗幟。殺手覺得這車隊不尋常,暫時不動聲色。   艾里斯主動上前招手攔車,只見來車豎著的黑旗向前一倒,馬車便漸漸停下。駕車的人一身肅殺之氣,臉孔蒼白如紙,漆黑的斗篷下伸出一雙鐵護手。   「攔路者何人?」來者說。   「抱歉,我是——」艾里斯正要開口,殺手已搶先接過話:「我們是前些日子從莫陵城出來旅行的客人,不幸誤闖巴圖山區,迷途多日,食糧耗盡,只恰巧找回峽谷路就遇上貴車隊行經,所以即刻攔車求能同乘。」   艾里斯不明白殺手為何要阻止他說話,但聽她說的也不是謊言。   「我們去的可是險處,不容閒人同往。」駕車者說。   「我們只圖一出峽谷便下車,這樣可以嗎?」殺手退讓了一步。   駕車者說:「等我問得主人。」於是他翻身下馬,湊近車廂,與裡面的人隔著車殼悄聲交談了幾句。接著,他轉過身鄭重的對兩人說:「主人允了,送你們去托瑪郡,最多到佛烈塔村口。」   「太好了,感謝你們——」艾里斯說,殺手立刻又接上話:「那麼,我們是否借乘貨車同行?」   「不用的,主人說車廂偌大,只他一人坐,長途跋涉也略感寂寞,正好可與二位旅人共行。」駕車者說。殺手感到更不妙了。   「萬分榮幸,那麼便多叨擾了。」她客套的說,接著便小聲提醒艾里斯:「待會兒,一個字也別提到你的信仰。名字也別講,找個假名也好。」   艾里斯雖不解,也知道事情嚴肅。兩人恭敬的讓駕車者為他們揭起簾子,他們登上馬車,廂內空間充裕,足可坐四人,現下則只有一位外貌不凡,風度翩翩的貴族男子,披著寶藍色的披風坐在一角。殺手感到有種莫名的詭異氣氛,但事已至此。   「冒昧打擾了。」艾里斯說。   「不會的。」這位「主人」口音中帶著北方腔調,在艾里斯聽來像是巴克斯出身。   兩人坐到「主人」對面,不敢踰矩的正坐著。   「不瞞二位,我們都是從巴克斯來的。」主人坦誠的說:「或許兩國這樣的情勢會令你們有所顧忌,但是,不論巴克斯人還是畢路亞人、貴族還是平民,人就是人,不應該互相懷疑的,不是嗎?」   「說的沒錯,」艾里斯笑著說:「其實我們以前也都住在巴克斯帝國境內的,只不過比較早搬來而已。」其實他心裡很想問這位貴族的姓名,只是在不能先自我介紹的狀況下實在很難啟口。   殺手先是有點驚訝,因為她過去的確住在巴克斯,不過她很快就想起艾里斯只是在逢迎對方。她用膝蓋想也知道,史博.費地拉的朋友不可能是巴克斯人。不過艾里斯應該也送信去過巴克斯,否則像這樣的謊言一下就會被拆穿了。   「原來如此!」主人說:「那麼或許你們聽過菲歐.帕維斯.羅特寧這個名字?」   「——您是說巴克斯帝國的軍機大臣羅特寧嗎?」殺手問。   「不,是他的兒子——也就是在下我。」車隊主人說:「家父身任要職,不能任意跨越國界。而在下只是一個比較有名氣的普通人,只是一名騎士。」   「騎士呀……好久沒見過所謂的騎士了。」艾里斯說。他想起契洛夫的會館中有一名騎士,不過只是自稱而已,而且艾里斯離開那裡也已經兩個月了。「巴克斯有好幾個聞名天下的騎士團呢。」   「我們是『東巴克斯黑刃神防衛騎士團』,簡稱『黑刃騎士團』。我們的標誌是黑色的旗幟,以及這個徽章。」他指著自己胸前的白金徽章。那是個兩把交叉的彎刀結合成的標誌。「顧名思義,我們是黑刃神的使者。」   艾里斯恍然大悟。殺手早就看出他們是黑刃神教派的——那是戰神教派的分支,也向來是守護神教派的死對頭。雖然守護神的使者並不會去招惹他們,但也總是避免出現在他們面前。黑刃教派與注重禮儀的戰神正教截然不同,他們信奉的不只是力量,更是各式各樣的戰技、戰術、兵器、戰略,裡面甚至包含了一些常人所謂的詐術。任何人都知道他們在追求戰爭中的智慧,有時也會鼓動戰爭。近十餘年來,黑刃教派因為幾次重大的挫敗——在十七年前的官員薦選(由貴族集會選拔新官員的程序中大敗、十二年前的教產限制法案,以及最重要的,七年前突襲森申城時遭遇的慘敗——已經漸漸收斂,少有行動,但仍未消滅,依然在各地成長著。   剛才要是艾里斯又一如往常的報出自己是守護神的使者,怕是會遭到拒絕,更糟的話甚至會引來殺機呢。艾里斯平時行事雖謹慎,但卻太仰賴守護神教派在北畢路亞的聲望了,使得他思慮百密一疏,想到這裡他不禁佩服殺手的機敏。即使她平時看似老是太坦白了一點,但她還真不曾洩漏過半點說不得的秘密。   「這次先是前來莫陵城,然後將穿越峽谷往托瑪郡,行程緊湊,只能送你們到佛烈塔村,還請見諒。」羅特寧騎士誠懇的說。   「不,我們感激您都來不及了!」艾里斯急忙答。「若不是您相救,我們就要在山裡凍死了!」   「哪兒的話,救助有困難的人,是人人應盡的義務。我記得我有個朋友老是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叫做『不要放棄救人』之類的。」   「哦,」艾里斯甚覺訝異:「那是守護神教派的信條。」   「怎麼,你很熟悉嘛?的確是這樣。」羅特寧興致勃勃的問。   「當然啦,因為——」艾里斯口沫橫飛的就要全講出來,殺手正要阻止他,卻聽見他說:「——我有個朋友是研究歷史的,他出了有關大陸上宗教研究的書,頭一個就送給我呢。守護神教他寫說是『特色只有兩三個』,五頁就帶過了呢。」   「喔,真的呀?」騎士輕笑,似乎有點嘲弄意味。「那我們的信仰,他怎麼寫?」   「嗯……他說黑刃神教派『由於在軍事上的研究是最緊迫的,所以他們的努力也影響了全世界的科技發展』。」艾里斯簡單扼要的說。   「說得真對。」騎士激賞的說:「你那個朋友研究得透徹。」   艾里斯一陣苦笑。看來想舒坦的和這位救命恩人聊天,還得盡快避開宗教話題才行。   「對了,你們兩位怎麼稱呼?」騎士總算問了。   殺手才要開口捏造個假名,艾里斯又說了:「嘿,真不好意思,我們也有些事不好說啊。」   「名字總不用瞞吧?」騎士不太諒解的說。   殺手也立刻配合的提起自己的佩劍說:「我們這一行的,和人說的名字也只會是假名,您還是莫問了。」   騎士沈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也實在是不方便問。」   於是一路上雙方竟沒有再談別的話題了。殺手猜想,艾里斯是怕講多錯多,才放出一個軟釘子,讓羅特寧不再多問。既然如此也正好,就靜靜的休息一番吧。   兩人搭這趟便車,並不只是一次單段的行程。羅特寧所允諾帶他們去的佛烈塔村,離契洛夫城和巴圖隘口都有一段路好走,中間還會駛經幾個小村落。   巴圖隘口,說是隘口,其實是由山區進入高原區的交接點。由於道路由此開始坡度漸增,隘口處特別設置了休息站,有充足的豆穀類食品,以及引自高山的豐沛泉水。托瑪高原上有宗教聖地「極古神域」,所以每年政府光是在進入高原前的休息站,就有上千萬元的營收,根本無須收取過路費。   菲歐.羅特寧的車停下後,貨車都上了鎖。艾里斯和殺手也知道不該好奇,便安分的離它們遠遠的。三名車伕、羅特寧,分別找了不同的地方歇息,馬匹也帶進馬廄裡避寒。殺手她說什麼也不跟其他人住在一塊兒,一溜煙不知去向了,剩下艾里斯一個人。   「好吧、好吧。」艾里斯大感沒趣:「反正大家都累了,是該安靜休息。」

  桑雪夢中的景象從未如此鮮明,或許是即將得以接近殺親的仇人,令她的思緒活躍起來了。   史博.費地拉,親手將她的母親——那名暴露了真實身份的間諜——推入火堆,作為宇庭.索沙施法的活祭品……   宇庭.索沙,用一種不可知的邪惡力量,在一瞬間殺死了一萬五千名進攻森申的士兵——包括她的父親……   於是,當十四歲的桑雪由驚嚇過度造成的昏厥中甦醒過來時,眼前已是屍橫遍野,一片狼籍。那些不久前還士氣高昂、熱血沸騰的士兵們,全零零散散在眼前。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生還者。   荒謬的戰役,在桑雪心中植入了扭曲的印象,以為舉凡戰爭都是這樣在一秒之內分出勝負的。這種印象,過了數年才得以修正。也是等到那個時候,她才認清殺害自己父母的仇人,是多麼的罪無可逭。   過去的恐懼與現在的怨恨交織成的夢,隨著日出而漸漸消散。但是無論是恐懼或是怨恨,都還存在於桑雪的心中。   羅特寧依約繼續帶艾里斯.坎貝爾同行。照這個速度,恐怕還有十天路程好走。換做搭乘滑翔籠給奧西蕾絲帶,大概只用得著三天。   這麼說來,不知道飛蛇他們找到奧西蕾絲了沒有?不管有沒有,短時間內他們是不可能見到面了。   「羅特寧先生,」艾里斯說。他想他不可能十天不發一語,所以還是自己開闢話題比較安全。「我之前聽說,亞德林鎮叫怪物給毀了,這件事您知道嗎?」   「啊,我略有耳聞。可惜我沒有辦法前去救援!」騎士感慨的說。「不過,雖然這麼說很失禮,但是那樣的破壞力,還真是值得研究呢。」這黑刃教徒似乎已經完全把艾里斯和殺手當成同門了。   「您覺得那會是什麼怪物?」艾里斯接著問。   「不,那不是怪物。」羅特寧說,「研判了它的行動之後,我想它是某種技術的產物,比如魔法之類的。你們不知道畢路亞有個人有種一次毀掉上萬大軍的強大力量嗎?」   殺手臉色一變。「——宇庭.克利瓦里恩.索沙!」   「看樣子是知道啊。」羅特寧說:「雖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力量,不過他現在的確定居在森申,而且想毀掉那麼大的城鎮也只有他辦得到了。」   殺手是聽說過索沙已經退隱了,住在森申附近,不過想殺掉那樣可怕的對手,她一直沒有把握,而且也不乏傳言說他住在森申只是個幌子,實際上還在別處為政府做事。因此,到目前為止,她的目標仍是鎖定在費地拉身上。   「我倒聽說索沙用的不是什麼『強大力量』。」艾里斯說:「不也有人覺得,殲滅巴克斯帝國的突擊隊,是他用森申當地的沼氣動的手腳嗎?」   「才不是!」殺手厲聲說:「和沼氣什麼的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堅決的否定,因為她相當清楚,費地拉為了索沙即將動用的禁咒,將七名間諜與戰犯推入了火焰的祭壇中,這件事,當初她就已經從逃獄犯魯弗斯.蔡達的口中得知了。   「哦?妳知道什麼內幕嗎?」羅特寧見她反駁得急切,不禁心生懷疑。這一問,殺手反而支支吾吾,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呀,對索沙有點不滿。」艾里斯解釋道。「她一直覺得索沙是個殺人如麻、十惡不赦的壞蛋。」   「嗯,確實有些人會這麼評論他。」騎士說:「不過我會持保留態度。畢竟,索沙的戰役事蹟說來說去也不過就那麼一件。」   「您先別說這種話吧,當心和她吵起來。」艾里斯說:「這丫頭兇起來可是麻辣燙的咧。」說著,兩人呵呵笑了起來。殺手氣得火冒三丈,連搥了他好幾拳,不過並沒能讓艾里斯痛到閉嘴不笑。   「行了行了,」羅特寧笑道:「我看有兩位同行,一路上是不怕無聊了!」接著他還是又提起老話題:「雖然兩位身份隱密,即便是假名也不如一用,好讓我有個稱謂。」   「哎呀,這下傷腦筋了。」艾里斯苦笑道:「從來也沒想過取名字的事,一下子還真不容易哩。我嘛……您就叫我信差得了。」   「信差?您是說為人跑腿送信的信差嗎?」   「對,沒錯。至於她呀,她老是喜歡人家叫她鬼——」   「信差,閉嘴!」殺手一下子就開始試用艾里斯的化名了。「不介意的話,可以稱我為飛燕無妨。」   「那是妳以前用過的化名嗎?」艾里斯問。   「當然!我可不像你。」殺手冷冷的說。   「嗯……飛燕……倒是很貼切呀……」羅特寧沒說什麼,反倒是艾里斯感嘆起來了。   「兩位該不是做密探的吧?」羅特寧問:「用信差或飛燕這種類似軍事代號的化名。」   「哈哈,密探怎麼可能會在山裡迷路嘛。而且也不會把以前用過的代號還搬出來用——我在戰爭小說裡讀過,他們每回用的代號,任務一結束就要銷毀了。」艾里斯說。   「戰爭小說?哪一本?」這下打開了新話題,而且顯然是羅特寧很有興趣的那種。   「李.繆拉的《凱特羅撒十日記》。」   「啊,就是講蘭騰公國的那一部對吧?那本書是步兵方陣的優良戰術教材呢!」羅特寧似乎對這本書大為欣賞。只是他不知道,艾里斯是聽了費地拉的建議,說守護神的信徒尤其應該深入研究戰爭引爆的原因,才廣泛閱讀戰史和戰爭小說的。不過,沒有費地拉這樣的經濟援助,守護神的信徒們多半也做不到這一點。   「步兵方陣我沒有研究,但是裡面提到的諜報系統倒是很有意思。」艾里斯說:「而且比起正統的《蘭騰公國內戰史》——您知道吧,就是薩曼.雷.杜加寫的——小說版可是翔實多了。」   「杜加比較早,那時候有些文稿還沒流傳出來。」羅特寧解釋道:「你該讀讀史博.費地拉的《戰史材料五年鑑》,裡面把相關秘密文獻的發現寫得十足清楚。」   「嘖,他還寫過這種書啊……」艾里斯心中暗叫。倒不是因為他沒有讀過,而是羅特寧竟然連費地拉的著作都那麼熟悉,說不定他早就猜出那本只花了五頁就把守護神教派介紹完的書,正是費地拉寫的《蓋德大地舊神宗教體系之研究》,而且不只是守護神教派,所有主支信仰(比如說農神、戰神、火神、智慧神、生命神等)都只用十頁以下的篇幅介紹,其中為了避嫌,守護神教派還特別簡短,不過艾里斯倒是認為沒有必要這麼做。   「而且杜加是個比較注重未來的學者吧,我想。」羅特寧又說:「至少看得出來他極力想在著作中表現這一點。」   殺手一點話也接不上。自從她離開巴克斯之後,就再也沒有讀書了,因此她對這兩人的話題完全陌生。不過艾里斯說得沒錯,史博.費地拉確實是個史學家。只是,那並不改變他也是個法師、也是助宇庭.索沙為虐的人的事實。或許他感到後悔吧,不過罪惡不是懺悔就能洗去的,他必定要付出代價,一命抵一命。   艾里斯又和羅特寧騎士足足聊了一上午的書。後來艾里斯還是沒有人家讀得多,聽說了那麼多有趣的書,他整個人都給吸進去了。   「路標說,前頭便是托瑪郡東三十二號休息站。」駕車的人回報。這東三十二號裡頭個位數有個二字,代表它不是設有住宿服務的大型休息站。事實上,車隊在今晨稍早時已經駛過東三十一號休息站了。   「就在那裡進午餐。」羅特寧吩咐道。   這一次殺手麻煩大了。休息站的午餐是使用後付費,殺手不能帶著食物跑到屋外頭吃。她於是說她不用吃午餐了,雖然沒說為什麼,不過艾里斯不用猜都知道。「妳也犯不著為了一點面子問題就讓自己餓肚子吧?」他說。不過殺手還是堅稱她不餓。   午餐時艾里斯對羅特寧說:「您雖然是貴族出身,不過看來也吃得慣平民菜嘛!」   「平民菜?」羅特寧用叉子叉起一片土司:「坦白說,我覺得這兒的東西已經很高級了。我們黑刃神的信眾個個都要吃得苦、耐得寒、捱得餓,不管什麼食物都能填飽肚子。父親也是這麼嚴格要求我和他自己的。不過我還是覺得,營養的均衡相當重要。」   「均衡?那是怎麼一回事?」艾里斯問。   「我打個比方吧:如果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吃蔬菜水果,視力可能會變差,喉嚨也會乾燥發炎。那是因為這些植物裡,含有人類不可或缺的物質的緣故。其他的食物也一樣,沒有充分的吃各種食物,也會有各種不同的壞處。」羅特寧說:「現在也出現了一部份的醫生在研究各種飲食方法的優劣,我認為這很快就會成為顯學。」   「您是說,」艾里斯說:「這一門學問對軍事也有影響?」   「哎呀,其實你用不著倒著推論我的想法嘛。不過,我的確是這麼認為:士兵如果有均衡的飲食,在一開始就勝敵人一籌。現在我尤其注重的是士兵的視力保健,因為,目前隨著鍊金術的進步,機械科技也有了更新的發展,未來即將成為機械主導戰爭的時代,遠距離戰鬥的時候,士兵們不需要強大的臂力,不需要健壯的體魄,只要有好眼力,就能殺敵於數里之外。」   「您是說,未來殺人將會變得更快又更有效率囉?」艾里斯又問。   「很遺憾的,我是這麼相信。」羅特寧說:「會有大規模毀天滅地的大戰,而或許人類的第二個紀元也將被自己發展出的軍事科技擊潰。不過,人類發展出的這些科技也會蛻變成改善人類生活的工具,只是到時候恐怕不再有人可以享受。」   「天哪,那樣就太糟了。」艾里斯說。他差點想質問為什麼即使如此羅特能還要信仰黑刃神。   「而,我們黑刃神的使者,追求的就是雙贏局面。」羅特寧說:「又能發展高科技,又不會為人類帶來毀滅。」   「那實在太好了,」艾里斯稱許道,「如果你們能找到方法的話。」   「實在不容易呀。」羅特寧突然沮喪的說:「黑刃騎士為了這個理想,苦思了三百五十一年,至今還找不出那個方法!」   「有些難題就是要花上幾百年去想!」艾里斯說。   這天下午,一行人又離開了東三十二號休息站,繼續向西前進。托瑪郡範圍廣大,要到佛烈塔村,中途還得經過二十個大大小小的休息站,要再前往契洛夫城更有好一段路得走。   艾里斯已經完全服了菲歐.羅特寧的才智。這位黑刃教徒擁有洞悉戰爭與歷史的真知灼見,對於各種學問更是涉獵廣泛,令艾里斯每和他談一次就如同多讀了一卷書。   「信差,你最好節制點說話。」殺手不樂意的叮嚀了他一句。   「呵呵,我都是在聽他說話哩,我少有機會說什麼的。」   「我能體諒飛燕姑娘的苦衷,」羅特寧說:「畢竟話說多了,難保不會洩漏機密。」   「那倒不是,」殺手說:「只是我有些嫌吵了。」   她這麼一說,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都乖乖閉嘴。

  相處了十天的艾里斯、殺手與黑刃教徒們,各自暗地裡佩服彼此。尤其是羅特寧,他和這兩位有趣的神秘訪客相處十天,也交談了好幾十次,但他們卻連一點會洩漏身份的情報都不曾說溜嘴。不過他自己也是,關於自己此行的任務,他隻字未提,也不曾讓訪客接近他的貨車。三名車伕當中,除了領隊者會向他回報位置以外,全都一路緘默。   艾里斯和殺手原本以為從黑刃教徒的車隊送他們抵達佛烈塔村之後離開的方向,可以猜出他們想去的地方,沒想到他們竟然掉頭駛回原來的方向,令兩人對他們的去向摸不清頭緒。   「不妙了啊,信差。」殺手緊張的說。   「不用再叫我信差了吧?」   「重點不是那個,」她面色凝重的說:「由這些人走的方向來看,他們到佛烈塔村來根本不順路,對不對?」   「——是啊,所以呢?」艾里斯還聽不出其中的問題。   「所以他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讓我們搭便車,然後一路提防我們?」   「啊,是了!」艾里斯恍然大悟:「絕對不只是出於救人!」   「難得你會這麼想!」殺手說:「不過的確,羅特寧必定別有居心,我在想或許他已經識破了你的身份也不一定!」   「也許!但他想做什麼呢?」   「誰知道?現下只有提防著點。」殺手說:「快進村子裡吧,以後對這些黑刃教徒可得更加謹慎!」   「妳怎麼這麼為我擔心哪?」艾里斯厚著臉皮問。   「廢話,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兒找費地拉?」

  黑刃騎士的車隊,往東折返一里後,便轉往北方前進。羅特寧坐在再度空曠的車廂一角。「……妳覺得怎麼樣,莉娜?」他低語道。   羅特寧身邊的座位上,隱隱約約的浮現了一縷薄霧,然後,勾出一個人的輪廓,顏色漸漸浮現,霧聚集在一起,化做一片黑色的剪影,接著不同的色彩如同拼貼畫般一塊塊由黑暗中浮現,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人,整個過程只花了三秒鐘不到的時間。   伊貝.莉娜出現在車廂中。事實上,這一路上她都在羅特寧身邊。   「艾里斯.坎貝爾的保密能力比我想像中還高。再加上,他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夢境力量……他有可能會成為『保密人』的人選。」莉娜輕推她的圓框眼鏡,繼續分析下去:「史博.費地拉和他的交情似乎也不錯,不過他們沒有料到坎貝爾會得到夢境,否則絕對不會不派任何保鏢護送他。」   「那麼那個穿著白袍的女劍士是什麼人?」羅特寧問。   「可能要調查一番才知道,但我印象中守護神教徒裡是沒有這個人的。而且她的行為舉止看起來也不像守護神教徒。」   「唔,這麼說來,對方夾雜了一些第三方的人物囉?」   「不,我並沒有在其他任何地方觀察到這種跡象。」莉娜說:「依我看,這名劍士是因為別的理由與坎貝爾同行的。」   「所以這是妳的結論,伊貝女士?」羅特寧用半帶著玩笑的口吻說。   「您有所不滿嗎,羅特寧先生?」莉娜正經的說。   「不,妳做得很好,莉娜!」羅特寧說:「值得獎勵!」   「我不希望得到您慣於賜予的那種獎勵,教主大人。」莉娜不悅的回答。   「但是妳的眼神呀,」羅特寧將身子漸漸傾向莉娜淨白的臉龐,「用眼鏡企圖隱藏住的那眼神——」而莉娜也跟著往同一個方向傾倒,「那如同藏在妳棕髮森林中澄澈明亮的湖水裡,訴說著古老秘密的湛藍寶石一樣的雙眸——」羅特寧唸著他好不容易想出的、差可與莉娜的眼睛相比擬的譬喻,一面將臉貼近到即將碰上的距離,「它們都透露著渴望呀——」   「別、別說了,菲歐,你知道我最討厭這種噁心的冗長句子……」莉娜這時已經退到不能再退了。   「我也覺得太冗長了。」菲歐說,然後冷不防的往莉娜的額頭吻了下去。他很快的坐回原來的地方,望向窗外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菲歐!」莉娜紅著臉警告他:「我隨時可以向教徒以及騎士團舉發你喔!」   「沒關係,愛上妳本來就是件罪過,我心甘情願。」菲歐輕輕笑著,一副「諒妳也不敢這麼做」的囂張表情。   「不能沒關係,你得道歉!」莉娜強硬的說。   「對不起,下次我會做得徹底一點!」菲歐回答。   「你還嬉皮笑臉?小心我把你踹下車!達凡,現在到哪兒啦?」莉娜向外頭駕車的教徒吆喝。   「教主夫人,正好要到東二十二號休息站了,您盡量踹吧,小的準備了傷藥哩!」達凡高聲應答。   「達凡,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菲歐和莉娜異口同聲的大叫。
【隱士奧西蕾絲】 【陷阱】
標音對照
地名
地名標音備註
密倫巴圖Myron Baktu
佛烈塔Fretta
凱特羅撒Catrosar
蘭騰Lumturn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伊帕斯Iphass
卡奈沙斯Carnessass
菲歐.帕維斯.羅特寧Fioz Pavois Rotnin
李.繆拉Lei Murra
薩曼.雷.杜加Sarman le Doca
伊貝.莉娜Ibec Lemna
達凡Dav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