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他失去的蹤跡


29◆恢復

  2004年1月1日,晚間六點。
  警察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娃娃送回她的家。在家等待的有兩個她約好早上要碰面的高中生,和一直哭泣著等待她回來的母親。
  「娃娃!」她的母親,直到她回到家,仍不停止的哭泣。「……還好,……還好妳沒事……」當她抱住終於回來的女兒時,眼淚更是抑制不住了。

  Ara和學弟都鬆了一口氣,癱在椅子上。

  警方告訴他們,根據監視錄影帶的畫面判斷,早上七點三十三分的時候,犯人騙一個人看家的小朋友開門,然後便用麻醉藥之類的東西迷昏她,並強行將她帶到自己的車上。詳細的動線無法確定,但是大約半小時後,犯人在市區發生了車禍,因為駕駛時可能是太急於逃逸而超速,再加上沒有繫安全帶,在醫護人員趕到時已經沒有生命跡象。至於被迷昏的小朋友,送往醫院檢查後,直到下午四點半才醒來。
  「不管如何,能平安無事真的是奇蹟。」警員說。

  2004年1月2日,星期五。
  昨天原本要一路趕往台北,去尋找林景的家,但是卻發生了那樣的事件。
  今天沒有放假,Luna還是得去學校。
  Ara和學弟也一樣,得到學校去上課。

  「老師,拜託妳不要瞞著我們一個人去調查。這件事和我們大家都有關,不能只有妳去找真相。」
  「好吧。」Luna告訴Ara他們:「我也知道,你們昨天早上和娃娃約好了,打算跟在我後頭去林景家。」
  「對,就算妳不想讓我們跟,我們還是會自己去。」Ara說。
  「那就明天早上,同樣的時間,你們再來一趟,四個人一起北上。」

  這一天有很多人發現,學校裡有一位老師沒來。
  據說他出車禍死了,詳細情況不知道。

  Ara也不在意。六班的大家對這個老師並不熟悉,所以也沒有人去管這件事。
  倒是今天,他發現副班長的心情好像特別好。

  「點名。」早上,Luna踏進教室,看到有三個人不在。「吳列呢?」
  「他去球隊練習了。」林采薇說。
  「陳清民呢?」
  「他去看醫生!」同學們說。
  「喔。……那個座位是誰?」
  「夏文豪他今天去比賽,公假。」
  「哦……他進複賽啦?」

  下課時間,Ara終於忍不住去問林采薇。
  「妳今天怎麼好像很高興啊?」
  「啊?沒有啊!」她說。果然是很高興的樣子。
  「完全有吧?」
  「要你管呀!」她淘氣的說:「I'm a happy person!」
  嘖,那不是某部電影裡的經典台詞嗎。

  Luna這天在英文科辦公室,聽說了某位老師的死訊。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
  她的心裡很震驚,有種憤怒的感覺。但是,她還是裝作沒事。
  卓老師在她對面的辦公桌,看著她。他想,她心裡應該很高興吧,那個煩人鬼不會再來了。

30◆黑暗   2004年1月3日,星期六。   「這真的是最後一天了」,所有人都這麼相信著。   這一天的早晨,Ara和學弟再度前往Luna老師的家。Ara帶著一個背包,裡面裝了紙筆和數位相機。   叮——咚。   很快的,大門敞開了。   「早安,二位。」娃娃站在門邊,迎接他們兩個。這同時Luna老師也在一旁。   「娃娃,下次妳要先看看外面是誰,再決定要不要開門。」Luna說。   「妳們都準備好了嗎?」Ara問。   「我正要問這句話呢。」Luna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沒問題,不管結果是什麼,既然一定要去,那我們都沒關係。」Ara說。   學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四個人,為了四種不同的想法。或許是為了找出摯愛之人死去的原因,或許是為了尋回一些親人的記憶,或許是為了追求正義的信念,或許是為了對視自己為朋友的人盡責任……   不管目的是什麼,所要去的地方是一樣的。   當天上午九點三十分。   Luna的家門已經鎖上了,裡面空無一人。   這時電話響起了。一連響了十幾聲,然後掛斷。   「我把目前為止蒐集到的線索,歸納在這一本筆記裡面。」學弟說:「第一現場的照片在警方那邊,我拿不到,但是在那之後我曾經用相機拍下現場的外觀。」   他的筆記本前幾頁浮貼著許多照片。   「這張照片是男生宿舍四樓十三室。乍看之下沒有任何有人住過的痕跡,但是12月18號,我和學長在這裡找到一條橡皮筋。」   「當時因為橡皮筋看起來像是很多年前的東西,我們並沒有太在意。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命案的關鍵點也在多年前,所以我還是拍了一張照片。」   「第三張照片是蜘蛛網。雖然拍這個沒什麼意思,不過我認為它很可疑。四樓十三室密閉了好幾年,門窗也是封死的,蜘蛛爬不進來。蜘蛛可能是在十三室密閉以前遷移進去的,也有可能是後來有人偷偷打開寢室,並且至少讓寢室的門敞開了一段時間。12月23號晚上我去拍照的時候,的確發現還有蜘蛛在寢室裡,因此我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   「等一下,」Ara打斷說:「17日警方在房間裡待了很久,也有可能是那時候讓蜘蛛跑進去的。」   「但是有灰塵卡在網上。我把蜘蛛網拉下來的時候,灰塵已經像照片裡顯示的積得厚厚一團了。」   「接下來第四張,寢室內側門板。四樓十三室和一般寢室的門一樣,上下各有一道閂,喇叭鎖能從內部鎖上,外側也有鐵環可以裝上鎖。不過喇叭鎖鎖上以後,通常是不會有人再閂門的,因此其實只有喇叭鎖和外面的密碼鎖兩層,而很多住宿生都知道密碼鎖怎麼破解,加上密碼鎖只有十種數字,兩百一十種組合方式,即使不會破解的人也打得開。17號當天目擊者聞到臭味去察看的時候,發現十三室只上了密碼鎖。」   「宿舍當初為什麼要把十三室鎖起來,現在已經查不到了,只知道鎖上四樓十三室是老規矩。如果要封住那間寢室,因為管理員有喇叭鎖的鑰匙,又知道密碼鎖很容易被住宿生打開,應該會將喇叭鎖也鎖上。顯然有人真的想要進入那間寢室,因此他把兩道鎖都撬開了。」   「合理的推論是,兇手將被害者關進這間寢室裡,鎖上密碼鎖,隔天或過幾天後再打開鎖進去察看,就這樣持續很長一段時間,最後才動手殺人。這麼做冒著被別人撬開鎖的危險,或許他有辦法防範,現在都查證不到了。」   「緊接著,」學弟翻開下一頁:「前天晚上才發現的東西。」   第五張照片裡的,是一個密碼鎖。   「這就是當天鎖在四樓十三室門上的鎖……」   「所以呢……?」Ara問。   「就如同這張照片顯示的,」學弟說:「這顆密碼鎖只有八個數字。十個數字的密碼鎖是1994年更新的,原本八個數字的密碼鎖應該全面回收。但是,恐怕這一個就是漏網之魚。四樓十三室沒有保全問題,所以宿舍沒有為它換上新鎖,密碼也一直記錄在大隊長的地方。但是,警方來蒐證的時候,發現這個鎖的密碼和大隊長那邊記錄的完全不同。也就是說,這個鎖不是原來四樓十三室的鎖。就結果來推論的話,從頭到尾只有兇手進出過這間寢室,因此這個鎖也是他掛上去的。目的很明顯,是為了避免別人打開房門。」   「那麼……兇手就是……」   「有一部份可能,是1994年的住宿生。」學弟說。   「你的推論……」Luna在駕駛座上,緩緩的說:「……還有很多疑點。所以說,只是一部份可能。」   「到底是怎麼樣,還是要找到林景學長再說。」學弟說。   「是啊……如果娃娃的直覺沒錯的話。」Ara說。   「Ara……」   娃娃低著頭喃喃的說著:「這不是直覺。」   「什麼?」   「還有……能不能像以前一樣叫我Stella?」   Ara凝視著她。   「……好啊。Stella。」   他望著她的側臉。她彷彿在哭。   因為一切都變了。Stella周圍的世界,現在變得如此黑暗。   「要不要聽音樂?」Luna問。「放鬆一下心情。」

31◆消失   收音機播放著民歌。節奏輕快,像是讓周圍的空氣都跟著拍子左右搖擺。   剛才娃娃說,她認為林景就是Silva,並不是依賴直覺。   但是在這樣的氣氛當中,Ara遲疑,沒有繼續追問。   「車好多啊。」學弟在前座隨意扯了一句來打開話題。   但是沒有人回應他。   十點四十分,進入台北市區。Luna對照著警方給她的地址,逐步朝著林景的家前進。越是接近目的地,四個人就越是緊張。Luna足足花了二十分鐘才找到那個地址,而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了。   「是這間樓房嗎……」他們下了車,懷疑的看著林景的家。門牌上標示的地址的確和警方給的地址一致。   Ara去按了門鈴。沒有人在,門也鎖著。   「這樣怎麼辦?」他問。   「嗯,這種門鎖看用鐵絲可不可以……」學弟說。   「警察的兒子別一開始就想那種犯罪方法啊!」Ara說。   「用這個……」   三個人看著站在門旁的娃娃。她的手指著一排貼在比她還高的地方的廣告貼紙,準確的說,是指在一張鎖匙行的廣告貼紙上。   Luna打電話請來了鎖匠。他們四個人看起來就像剛回到家的一家人,鎖匠也就真的為他們設法打開了大門鎖。除了Luna之外,三個人都緊張的趕緊跑進屋裡。   「說實在的,這麼做也是犯罪的方法……」學弟不自在的說。   「一生中偶爾也要犯罪一次,這樣才知道什麼叫罪惡感。」Ara用似是而非的論調安撫他。   「我以前就犯過罪了……我偷過我爸的錢。」學弟說。   「你還闖進了警察封鎖的房間。」Ara提醒他。他這才啞口無言。   這間房子如果真的是林景的家,那麼林景目前的家境應該還算平常。房子裡的擺設普普通通,只是茶几上的花瓶裡插著枯萎的花,感覺不太自然。   不只是這樣。Ara感覺出,這裡有某種味道。淡淡的,他感到很不舒服……是一種臭味。   ——不可能的。他想,這是不可能的。   他一個人衝上樓梯。學弟慌張的跟了上去,Luna和娃娃也一起爬上樓梯。   「學長,你發現什麼了嗎?」   Ara沒有回應,他繼續在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尋找那股味道的來源。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一道鎖死的門。Ara分不出他到底是用嗅覺還是直覺,判斷這裡就是味道的來源。   「學弟,我們把這扇門撞開!」   「撞、撞開?」學弟大惑不解的問。他覺得這又是犯罪,不過他看Ara急成那樣,自己也沒空想那麼多。   兩人往門後退了一步,然後一鼓作氣撞了上去。   磅!   ——不可能的。   「不行,再一次!」   ——不,不可能的。   磅!   「呼……學、學長,我看還是用省力的方法來開門好了……」   「先再試一次看看!我覺得就差一點點了!」   「好吧!」   兩人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可能!   磅!   兩人往前一跌,撲到地板上。   門開了。   陰暗、空蕩蕩的房間裡。一個蜷曲的身體側臥在地板上。他的左手前方五公分處有一根針筒。他戴著黑色方框眼鏡,瞳孔放大,兩排泛黃的牙齒緊緊咬合在一起。他的身上穿著白色的襯衫,胸前有兩個口袋。左邊的口袋上方繡了一個深藍色的蝴蝶圖案。   至死時,他的右手還壓著一本厚重的書。是大學用的原文教科書。   「怎麼了?你們看到什麼了?」Luna趕了過來。   「……不要過來……」Ara微弱的聲音說。   「發生什麼事了?」Luna追問著。娃娃跟在母親後面。   「……可惡……」   真相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可惡——!……」   這一天是1月3日。   同樣的日期……1993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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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 Mo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