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相】


幻想島:夢魘之書

  黑刃神的使者阿迪、修爾、亞特三人為了攔阻入侵契洛夫城的守護神使者,與之展開了一對一的戰鬥。除了他們之外,尚有一名使者站上了高處,觀看整個戰局。他們守衛的對象,黑刃的首領菲歐.帕維斯.羅特寧,仍在守護神信徒的會館裡,對北方發生的變化一無所知。不過他也並不打算回北方;如果戰爭勝利,他將留在南方。

  畢路亞對菲歐而言是個美好的地方。氣候溫暖濕潤、人文薈萃、知識豐富、賢才與文豪輩出。雖然他也聽說,越往南走,畢路亞人的性格就越矯揉造作、慵懶散漫,不過那都是可以治的毛病。他期待統治這片土地,以他即將得手的夢境與最終兵器的力量。現下唯一可能對他構成威脅的,只剩那個色之神的契約對象,但有莉娜無懈可擊的「迴避」能力在,即使是那個「攻擊」能力強悍無比的小女孩也無計可施。

  桑雪正在空中尋找她下一個目標。阻止前線的戰鬥並沒有用,她必須找出侵略者的總司令。她考慮過如果將畢路亞的國王或幾名大將殺掉,畢路亞會因此投降,戰爭也會結束,不過她馬上想起侵略者是黑刃而不是帝國本身,王國是不可能向一群沒有旗幟的人投降的。更何況王國首都離這裡也太遠。

  她聽到底下有聲音。往地面上仔細一看,原來有兩名旅人在草原上被狼群包圍住了,其中一個人正抬頭向空中的她大聲求救,另一個人則擺出一副要跟狼群搏鬥的架勢。

  「喂——!天上飛的神仙!能不能幫個忙啊——!這裡有九位狼大哥說要拿我們當午餐吃了呀!我怕牠們不夠分,打起來鬧壞哥兒們感情哪!您能不能幫我們一把呀——!」那個滿頭紅髮、貴族裝扮的男人對桑雪喊。

  「你不要浪費人家時間好不好?幾隻畜生而已,你就不肯自己動一動手腳嗎?或者動動你那張嘴也行!」旁邊那位穿著白高衩裙的金髮女子兇巴巴的說。

  「剛好趁這機會請她下來嘛!」

  這兩個人八成不怕那群狼。那個長裙女大概懂一點武術,紅髮男大概是法師。光靠武術面對野獸或許得吃點虧,但有法師掩護的話應該不成問題吧,只不過那個法師真的一點沒有要施法的樣子,不曉得長裙女打算怎麼應付。

  說時遲那時快,其中一匹狼突然撲向法師。桑雪在空中看得很清楚,她一開始覺得狼的行為有點怪,竟然只有一匹突襲,照理來說應該一擁而上才對。但她馬上發現,其他八匹狼都畏於長裙女的氣勢而不敢靠近,這第九匹衝向了無戰意的法師,是想拿法師當盾牌,這麼一來長裙女也難以出手——

  裙擺飄起,從空中俯瞰,形成了一個乳白色的扇形,慢慢收攏聚合。桑雪跟著哀嚎聲與草枝撥動的颯颯聲轉頭望去,那匹狼已向外飛了數十尺,正在地上翻滾。她再回頭,其餘八匹也已去了一半,長裙女以雙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掃出右腿,來襲野獸只不過輕輕觸到那片白扇幻影,便飛的飛倒的倒,絲毫沒有纏鬥餘地。紅髮法師站在她身旁氣定神閒的看著,只在每匹狼挨踢的同時皺一下眉頭,顯得有點憐憫。擊退所有來敵之後,長裙女又退回法師身邊,一臉煩悶的用手整理頭髮和衣服。

  桑雪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尋找目標。但是這兩個人實在太令她好奇了,她決定先降下去看一看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物。

  「不好意思啊……」紅髮法師向著陸的桑雪道歉:「結果我們家小馨自己解決了。」

  「信不信我連你一起踢?」長裙女賞了他一記斜上四十五度的白眼。

  桑雪總覺得這法師跟艾里斯有點像,至於長裙女則隱隱約約有種奧西蕾絲的感覺,雖然脾氣看起來很火爆,但卻暗藏著一種莫名的冷靜,彷彿已經見識過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了。事實上這兩個人對於像桑雪這種奇妙的不明飛行物也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妳是名紋的殺手?」桑雪還沒開口,倒是紅髮法師先問了。「妳的服裝跟我之前見過的名紋很像。說真的,長相也很像。我們剛才看到妳跟敵人交戰,然後往這個方向飛來,所以決定到這裡等妳,想問問妳到底是誰。」

  桑雪收起背上的淡藍色羽翼,向他們走近了一步。

  「……你見過跟我長得很像的殺手?」

  「喂。」那位名叫「馨」的長裙女又瞅了法師一眼:「這小姑娘該不會是……」

  「她是位了不起的女性,不過已經去世了。她叫做奴溫,如果妳認識她的話——」

  「——奴溫?」藍絲束縛的黑紗之下,桑雪胸口的夢境刻印綻放出赤紅光芒,宛如閉上雙眼仍遮蔽不住的太陽。「你到底是誰?報上名來!」

  「妳才應該先報上名來——」馨在一旁插嘴,但法師立刻舉起右手,示意她別再說話。

  「妳的反應跟我預料中一樣,我很遺憾。」法師的赤紅雙眼,反而更像是鮮血的顏色。那也一樣是即使閉上雙眼,仍然欺騙不了的殘酷事實。「我是殺死奴溫的兇手,王國法師宇庭.克利瓦里恩.索沙。」

  宇庭看見桑雪向他伸出了右掌,掌心前方浮著一枚發光的圓環。同時,她背後也伸出了四片天藍色的羽翼。他原本也想問這究竟是什麼夢境的——如果她不是他所想的那個孩子的話。

  「看來妳也是個了不起的名紋。」宇庭欣賞著那枚光華無瑕的圓環。「妳要在這裡殺了我嗎?」

  「宇庭.索沙……!」圓環在桑雪手中不住震動。她恨這震動,這震動跟她的心跳似乎共鳴著,好諷刺。她恨這圓環,她不應該只因為「離焰」有足夠的戰鬥力,就把無罪劍拋下的,這讓她現下好像成了一個不夠格的復仇者。她也恨背後的翅膀,它們在自己背後仍散發著天空顏色的光芒吧,難道它們以為自己比主人還要純潔嗎?她恨身上這件黑色連身裙,因為它藏不住胸口的刻印光芒。她也恨這光芒,因為它藏不住自己的恨。全世界都在譴責她的恨。全世界都在嘲笑她的復仇。仇人就在眼前的這當下,她才知道瑞月阿姨的話根本拯救不了她。她用光環照亮自己的心,才發現自己還是跟一開始一樣醜陋。她能夠回答宇庭的問題。她會在這裡殺了他,即使她知道這麼做毫無意義。

  ——桑雪。

  翼天蠍,你失望了嗎?就算你呼喚我的名字,我也不會回來的。你失望了嗎?

  ——桑雪,我一開始就決定,「表相」的力量由妳自由運用。

  光環在空中靜止了。

  ——這是妳的武器。神賜給妳的武器。直屬妳心的武器。它比妳的劍更純粹,是妳「意志」的具象。妳握著它,所做的事就是神聖的。所以,不准輕視它。

  「這是妳的答案嗎?」宇庭看著靜止下來的光環說。「我可以問妳的名字嗎?」

  「就算你不問,我也會告訴你。我是奴溫的女兒桑雪。」

  「桑雪……妳就是七年前那場戰爭的『另一名生還者』。妳見過亞爾了嗎?」

  「亞爾怎麼想我不在乎!」桑雪高舉右手,讓光環遮住宇庭的臉孔。如果這時發射光束的話,宇庭的上半身將會完全燒爛。「我恨你,也恨史博.費地拉!你們所犯的罪,永遠得不到寬恕!」

  「桑雪……」

  「除了懺悔之外,不准叫我的名字!而且懺悔也沒有用!」

  「我……也正在以我自己的方法贖罪。」宇庭瞇起眼睛,勉強看著那枚光芒奪目的環。他很想直視,但眼睛就是沒辦法不瞇起來。如果要懺悔的話,他也希望能懺悔這一項,不過既然懺悔沒有用,那就放棄吧。「可是妳出現了。妳比我更有資格決定我該怎麼贖罪。如果妳希望的話,就在這裡殺了我吧。」

  桑雪感覺自己胸口快要爆發了,不是夢境刻印,而是壓在那底下的憤怒。

  「你這個——」

  「你這個狂妄自大的笨蛋!」一旁的路達恩.馨終於忍不住了,一拳搥在宇庭腦袋上,痛得他蹲了下來,雙手抱著頭含淚。他正想抗議,馨已經走到他前面,雙手叉腰瞪著桑雪。

  「我是路達恩的女兒,馨!」她先是報上族姓與名。

  「妳那個『女兒』的意思跟人家不一樣啦……」宇庭還蹲在地上,用扁扁的嗓音潑她冷水。好像是剛才那一拳害他流鼻血了,所以他捏著鼻子說話。

  「吵死了!」馨轉過頭賞了他一個斜下四十五度角、上頭餵了毒的白眼。然後她又轉回來,翹起下巴對桑雪說:「宇庭是我的,不管是妳想要他的命,還是他想要把命給妳,都得先經過我的同意!不過我先告訴妳好了,我反對!理由沒有!不滿意就放馬過來呀!」

  桑雪突然覺得事情好辦多了。這才是她期待的狀況。刻印一閃,她掌中的光環迸射出紫紅色的光柱,射向距離不到一尺的路達恩.馨,以及躲在她背後的懦夫宇庭.索沙……

  阿迪與修爾兩兄弟站在同一邊,雖然戰鬥開始了,卻仍在互相交談,並沒有展開攻擊。看來他們的確是來拖延時間的。   「我總算有機會和名紋較量了。不管對方要用什麼暗器,有戰神的力量在,就毋須畏懼。」修爾說。「阿迪,你有把握嗎?」   「那個老人全身披著鐵甲,雖然不知道他的戰鬥風格,不過速度上該是我佔盡優勢才對。至於防護力——那在我面前毫無意義。」阿迪回答。   「你們討論夠了沒?」松古拔出了劍。   「當然,你們隨時都可以進攻!」修爾大方的說。   「好,老頭,我們上吧!」松古用畢路亞話說。他直接提著劍衝向修爾,一點策略也沒有。老騎士也舉起雙劍,戰鬥正式開始。   「名紋也搞正面進攻這一套嗎?還是另有花招?」修爾拔劍與松古一拚,高下立見,松古被震退了三步。「沒花招是吧。很好,我喜歡!不過你是打不過我的!」   「還不知道呢!」松古再度上前與修爾拚劍勁,這回不相上下。修爾悶哼一聲,更強的力道爆發出來,將松古再次擊退。   「比力氣的話,再來幾次我都歡迎。」修爾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因為我有戰神的力量。」   「黑刃神沒辦法保佑你,得靠上頭的戰神是嗎?」松古扭了扭雙腕。剛才的一擊,讓他的手腕麻了,不過修爾倒也不趁人之危,打算等待他恢復之後,使出更大的力量再拚一次。   「黑刃神乃是戰神轉生,戰神的力量,就是黑刃神的力量!」修爾不為所動。   「哼,胡扯……」反而是松古有點氣餒了。他發現自己的手腕似乎無法恢復到最佳狀況,沒想到剛才修爾的那一擊勁道如此強烈。再加上修爾這傢伙自以為騎士,說什麼都要擺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氣度,黑刃神明明只是他們教派虛構出來的一個偶像,根本就不存在於舊神圈中,他卻把他們羅織出來的那套「轉生神話」講得這麼正氣凜然。名紋本來對黑刃教派只是敬而遠之,但是松古平生最討厭這種大言不慚胡說八道的人。對付這種人,要是還得動用到暗器,實在是難消胸中一股怨氣。   另一方面,老騎士拉起架勢,凝聚劍氣預備攻擊。阿迪以不變應萬變,想要看穿對手的作戰。老騎士第一波的劍氣攻擊出乎阿迪意料之外,他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但右小腿給切出了一條如鞭打般的傷痕,如今站得有點不穩。阿迪暗叫不妙:原本是想發揮速度優勢的,但腳上有傷,硬要逞快恐怕只會自取滅亡。   但是阿迪沒有時間猶豫了。待在遠距離只會成為劍氣的活靶,闖入近身範圍的話,對方有兩把劍,自己又無法輕鬆移動,絕對討不到便宜。   「嘖,看來得借用雷神的力量了!」阿迪收起長劍,掌心發出了金黃色的光芒,在他的手中形成了一把虛體的光劍。這便是阿迪的夢境「鬼咬」。阿迪拿著這把光劍靠近老騎士。   老騎士拉開弓步,預備再度揮出劍氣,阿迪為了阻礙他出招,還沒有足夠靠近就揮劍。老騎士以雙劍格擋,正合阿迪的心意。「啊哈哈!電死他,鬼咬!」他的光劍掃過老騎士手中的雙劍,電流通過老騎士全身。「你身上的鐵甲,正好將這雷劍『鬼咬』的殺傷力提升到極致!」阿迪連劈數劍,雷電穿透了老騎士的鎧甲。   「——天命矣。」老騎士低聲道。   阿迪並不懂老騎士的畢路亞話,但光是聽見這老頭還能說話,便驚得他停下手中雷劍。仔細一看,他的攻擊竟然全不管用,老騎士毫髮無傷。   「難、難道……」   老騎士的步伐踩得紮實。全副金屬鎧甲吸收了電流,盡數導入地面,根本無法傳到身體裡。阿迪察覺得很快,但還是太慢了。在他閃避之前,老騎士已將他握著鬼咬的手斬下。他沒有喊疼,因為老騎士的另一劍了結了他的性命。   修爾無法再從容了。   「阿迪!」他放聲大吼,挺劍向老騎士奔去,松古闖到中間攔阻他。   「你的對手是我,不要搞錯了!」   「少礙事!」修爾的劍放出了紫色的光。「『聖戰』——!」   不是顧自己胸中怨氣的時候了。松古先他一步移動,飛快的竄到修爾背後。意外的簡單——修爾根本沒有防禦,連轉頭看他都沒有,看來他真被阿迪的死沖昏頭了,這是松古的勝利——他揮劍,往修爾的頭顱砍下。   噹!   他的劍彎曲了。那一瞬間,松古知道自己遭遇的並不是什麼邪門的夢境能力,而是貨真價實的「戰神的祝福」——他的劍,是被堅勝精鋼的修爾之軀,硬生生撞彎的。同時,他的雙臂也徹底麻痺了。   「……我要感謝你,名紋。」修爾的腳步停了下來。松古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剛斬殺他弟弟的老騎士,隔著幾尺的距離,敬畏的望著他。「一對一是我們約定好的規則。我的對手是你,你說得對。依照規則,唯有先殺你,一對一的限制才能撤銷。」   修爾的聲音令松古不寒而慄。他放不開劍,但也握不緊,劍的護手卡在他動彈不得的虎口上,懶洋洋的往前傾。   修爾轉過身,隨手將綻放紫光的寶劍往旁邊一揮,立時在地面上掃出了一條裂痕。「無限成長型夢境,『聖戰』。每『攻』一次,『防』就提升一次;每『防』一次,『攻』就增強一回。這就是第四圈主神.戰神的夢境刻印。」   「嘖,『無限成長』啊……」松古用力一甩手臂,將劍與恐懼拋開。「也就是說你還沒到極限囉。這麼說來,我還是有一點勝算的。」

  馨和桑雪之間的距離拉開了。桑雪浮在十五尺高的空中,顫抖的右手端著光環,背後四片藍色光翼若有似無。白裙的武鬥家路達恩.馨仍在原地,擋在宇庭面前。   好強硬的人。桑雪正思考著對手的這項特質。剛才明明是桑雪先發制人,從不到一尺的距離發射光柱,但馨卻不閃不躲,也不做任何防禦動作,在紫光鑽出環外的那一刻——甚至沒有快到足以稱為一瞬間——往前踏出一步,後發先至一腳踢開桑雪的右手。紫光掃到一旁,在草地上炸出了一片扇形的窟窿。這一踢並不痛,但要不是桑雪當機立斷退到空中,恐怕就要挨第二腳了,看她剛才轉瞬間掃平狼群的威力,要是受她全力一擊,不管踢中哪裡絕對都不是喊聲疼能了事的。   ——似乎演變成單純的戰鬥了呢。   「翼天蠍,你的反應也太遲鈍了吧……」桑雪忍不住嘀咕出了聲。她現在沒有空聽翼天蠍說什麼了,眼前的對手雖然跟精靈森林的守衛一樣自稱「路達恩的女兒」,外貌特徵也和她們相似——亮麗的金髮、眼角的之字形印記、比人類更鮮艷的瞳色——但精靈森林裡可沒有氣勢這麼螫人的守衛。   「怎麼了?不是要報仇嗎?」馨對著她叫囂,頭抬得高高的,硬是要從地面用俯角看空中的桑雪。「該不會看到對手太強就怕——」   桑雪舉起光環,解放出當下精神狀態容許的最高威力,一道純白光柱射向馨與宇庭。她現在不只不想聽翼天蠍的話,更不想聽這個精靈的話。   「不要打斷我的話!」馨右手一揮,一面巨大的光幕浮現在眼前,無數鋒芒的鮮紅色星形,將光柱硬生生排開,轟隆一聲,火花四散在地面上,將草皮燒個焦黑。   原來路達恩.馨不只是武鬥家,更是高強的法師!   擴大的光環在桑雪掌心不住震動,源源不絕的噴出光束,同時她背上的羽翼尖端也分別射出七彩飛焰,從四面八方夾攻。馨連個手勢也沒有,光幕就突然放大,擋下所有角度的來襲光彈。主力光柱由白色漸漸轉為藍紫,然後青綠,最後隨著光環縮小而黯淡消失,散射光彈也漸漸止息。馨解除了星芒光幕,地面上的焦痕切出一條整齊的線,零點一寸也越不過界。   艾里斯的屏障根本就無法與她相比。即使拳頭無法撼動山嶽,也至少能震落一把砂石,桑雪的光柱全力衝擊卻絲毫蝕不進星幕半分。   好強硬的人。對路達恩.馨而言,根本就沒有以柔克剛的必要,桑雪的光束攻擊有多強,自己展開更強的障壁阻擋就是了。面對初次交戰的敵人,而且還是夢境刻印的持有者,也能有此等信心,難道這傢伙自以為是「舉世無雙」嗎?   「她這是在回應妳。」宇庭在背後多嘴。   「沒你說話的份,安靜看我戰鬥。」馨回頭刺了他一眼,然後再度挑釁空中的桑雪:「妳就這點本事嗎?」   桑雪在夢境能力尚未甦醒以前,就以為自己能靠名紋的暗殺劍術血刃仇人了,直到「離焰」成形之後,又更是確信宇庭.索沙只要出現在自己眼前,便是他的死期。然而,現下在她和宇庭之間,卻矗立起一座沒入雲霄的峭壁。宇庭若只在山後,繞過去便是了,但宇庭的實力若在山巔又如何呢?   不過桑雪沒有心思煩惱那種事了。她並不只這點本事,這只不過是第一表相而已。既然路達恩.馨不打算以柔克剛,那就由她桑雪來當「柔」吧。   「『離焰』——」   馨根本不給桑雪考慮的時間。她挺起身軀、雙拳一握,喉頭悶哼一聲,眼前的空中突然破開一個凹洞,一道鮮紅色的雷霆從中貫空而出,鏜一聲射穿桑雪的軀體,轟得她灰飛煙滅。   「馨,不要這樣……」宇庭又在背後多嘴。   「吵……」馨咬緊牙關,把罵到一半的話吞了回去。   滿天的桑雪。馨的雷霆雖然貫穿她,可是已經太遲了,她分成了無數個分身,由紅橙至藍紫,填滿了馨視野所及之處。   「——『第二表相』。」   這何止斬尺生丈……!「『刑雷』啟動的時候,她明明還沒分裂的……難道她是在刑雷劃過二十一尺天空的時間裡發動能力的嗎?」   「原來天頂要塞那時,她根本沒有發揮實力啊。」宇庭點點頭。   「我也還沒發揮實力啊!」馨不甘心的說。   「妳不用發揮也沒關係……」   說時遲那時快一列金黃色的桑雪已經滑空而下,埋進馨和宇庭的側面,而且是衝著宇庭來的。馨飛身掩護宇庭,腿影一閃,整列分身有如沙塵一般,在空中形成一條弧線飛散而去。此時頭頂上落下數十道紅綠交雜的光束,馨左手掌心往上一頂,一片星芒立時將所有光束隔開。馨突然感覺背後一冷,俯身像條白絲巾一般繞過宇庭腰間,一個左正拳將來襲的紫色桑雪擊退,右手同時往後一探,射出七條暗紅色的雷箭,掠過宇庭前後,射下了從另一側飛來的一列翡翠色桑雪。   好快!好強!一千六百萬個桑雪的心跳聲,在天空中重疊。剛才馨對抗狼群,只不過是她實力的冰山一角,桑雪現在可是用上十倍的速度、千萬倍的數量,卻連在原地發愣的宇庭一根頭髮也觸不到。這個路達恩.馨究竟是什麼怪物?   ——妳倒是挺享受的嘛。   「我知道你其實不希望我復仇。」桑雪只用了一個清澈的聲音,對心裡的翼天蠍說。「你不用裝得毫不在乎了,反正你就是想笑我骨子裡終究只是個殺人狂,復仇只是藉口而已。我告訴你,我不特別想否認。」桑雪分心和神對話的同時,其餘的分身開始以一次百列為單位,排山倒海撲向宇庭,然後一一被馨攔截。馨的「刑雷」魔法具有恐怖的破壞力,但桑雪並不害怕,她就是因為這樣才盡可能分裂身體的,反正怎麼樣都抵擋不了刑雷,不如分散出脆弱但大量的身體,既能消耗馨的力量,也能減輕桑雪的痛楚。   ——如果妳骨子裡真的是殺人狂,也沒有什麼值得嘲笑的。問題是,妳到底是什麼?   桑雪的呢喃,從一個變為一千萬個。「你是想說我內心還有迷惘嗎!」   這瞬間,光的震動終於激烈到在空氣中引起了鳴響。所有分身的光環同時擴大,每個分身的四片羽翼各自放出十六條光線,彩虹的一千六百七十萬個顏色,統統昇華成白色的一瞬間……巴圖山區的景象重現了。   離焰齊射,十億為數——「聚光」。

  松古的手無法握劍,不過在這場戰鬥當中,有沒有劍已經無所謂了。修爾憑藉「聖戰」的力量,得到了無匹的威力與堅韌,不用說是劍了,即使黑刃自己的機械兵器恐怕也傷不了他分毫。他巨腕一揮,紫光乍現,劍勁擊碎了一整排房屋的外牆。   「……所有居民都避難了?」松古冷靜的問。   「沒錯,我們攻下契洛夫城之後疏散的。我們在城郊興建了避難用的會館,讓他們自由使用。守護神的使者家屬也都在那裡。本來是想免除他們的後顧之憂,引誘他們直接闖進來的,不過你們這一幫人竟然連這點心思也沒有。守護神的教義到哪裡去了?」   「不關我的事,我本來就是是來戰鬥的。」   「很好……放心跟我拚鬥吧。戰神的力量,將會使你徹底折服。」   「我倒要看看戰神在這時代是不是只剩這點本事!」松古飛跳起來,一腳踢向修爾腦門,修爾絲毫不怕,回劍要取松古右腿,只見松古身形臨時一轉,腳輕盈踏在劍脊上,另一腳壓在修爾臉頰上。松古腳底猛一使勁,卻是自己從修爾頭上彈了開來。「嘖,不只硬,抗力也強啊……」   「『攻』與『防』兼用,是謂『抗』。」修爾好整以暇的轉身面對松古:「我若要防,世上無人能攻破。」   松古剛才那一腳,就是在試探能否以推代打,將這鐵人摔倒在地,現在看來是不行。雖不甘願,但松古現在也只剩下暗器可用了,而且只有一種暗器能用。   叱喝一聲,松古再度拔地而起,同樣覷準修爾正面踢擊。修爾雖然知道自己的劍砍不中,但他反正輸不了,所以照樣揮劍,心想同樣的攻守重複幾次,松古必然會放棄,改採其他打法,到時候破綻就會出現。然而,他這樣的想法正中松古下懷。劍一揮,松古並未再踩騎士臉頰,反而猛然抽身迴轉,順勢從腰間拋出一包灰色的袋子。修爾的劍僅是從袋子底下兩寸之處掃過,袋子便被劍勁撕破,一團煙霧從中噴出,修爾下意識閉上雙眼,但怪煙已經進了眼睛。   「好膽放毒!」修爾瞪大了雙眼怒罵,沒想到一睜眼就看到松古近在眼前,趁他開口的瞬間,伸手不知拿了什麼東西刺過來,戳在他的舌尖上。他怒沖沖往橫一劈,松古又靈巧的跳了開來。   「媽的,眼睛舌頭都是硬的嗎?」松古咒罵道。他剛才擲出的「砂鹽」傷不了修爾的眼睛,倒還在他計算之中,沒想到連藏在口中屬於體內的舌頭也不怕暗器,他手中的毒針竟然給壓彎了。「虧你用那條鋼舌還能耍嘴皮子……」   「我說過了,我若要防,世上無人能攻破。倒是你,不要用你那淺薄的常識,度量戰神的奇蹟!」   修爾說得不錯,這是「夢境」,不是一般的力量與技術,人類的道理不完全講得通的。松古對夢境並沒有多少瞭解,但從剛才的攻防可以看出,但凡被修爾視為「攻擊」的,他一概能夠以鋼鐵般的硬度「防禦」,但他並非真的化作鋼鐵,因此仍能夠自由活動。本以為這「聖戰」是種至剛至強的能力,沒想到竟然剛柔並濟,松古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攻擊手段管用了。   攻擊手段是沒有。   「老頭!幫我一把!」他朝著老騎士大喊。   「不可,此乃公平決鬥。」   「你這迂腐的死老頭!按照他們的條件,要是我輸了,公平決鬥還不是照樣取消!」   「哼!」修爾忿忿然將劍插在地上:「原來名紋也不過這點骨氣。」   松古沒有辦法發洩怒氣。他的手現在無法出全力握拳。名紋可不像騎士那麼浪漫——他們是戰鬥的專家,一旦手段用盡,他們的理智會十分清楚自己了無勝算,因此絕不白白拚命。可是名紋並非沒有尊嚴。   「……老頭。」他喃喃低語。   「不可。」老騎士的答案仍然沒有改變。   「隨便你吧!」松古從衣服的暗袋中,抽出了一條細長的繩索,那是他隨時藏在身上的暗器。他揮舞繩索,甩了幾圈之後拋向修爾。修爾定睛一看,原來繩頭上繫著一把有倒鉤的短劍。   「沒用!」修爾絲毫不閃,他要讓松古知道,任何兵器都傷不了他。   松古的繩子劍根本沒有傷他的意圖。繩索在修爾手腕周圍繞了幾圈,他巧勁一抽,倒鉤劍便夾住了那把寶劍的護手,纏在縮成一個死結的繩圈裡。修爾咬牙悶哼一聲,劍上紫光爆發,他的手腕也猛然往外撐,然而繩圈卻捆住了他的蠻力。   松古的手並沒有拉緊繩索,而是隨著修爾出力而微微放鬆,力量一減弱便再度往回拉。「剛才用毒針刺舌頭也傷不了你,是因為你有意要『防』是吧……」   修爾瞪大了眼睛。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寶劍上的紫光雖然燦爛如旭日,自己的手腕卻沒有發揮出戰神的力量。他只是在憑藉自己原本的蠻力掙扎而已。   「我並沒有攻破你……你防得很完美。」松古從容的操作著手上的繩索。「倒是你,你攻是不攻啊?」   修爾領悟了。他的內心並不承認自己的掙扎是「攻」,所以戰神的力量無法發揮。「既然如此,我就攻!」他伸出左手,殺氣騰騰的撕扯捆綁右手的繩索。然而,就連他的左手也無法發揮力量。   「我真走運……」松古咧嘴一笑:「看樣子這就是你的極限了——因為你是個劍士。」他輕蔑的打量著修爾全身上下,故意說道:「你掙脫開也無所謂,下一手我就把你全身捆住。」   「那我就先斷了你的繩索!」然而修爾終究蠻力驚人,他憑著自己左手原本的力量,就拉開了繩圈,於是他立刻左右手併用,想內外合力把這繩圈徹底瓦解。左手由外拉、右手從內撐,繩圈漸漸越張越開。修爾額頭漲成了紅色,滿臉汗珠,但他的表情漸漸變成了猙獰的笑容。劈啪一聲,松古的繩索裂開了。修爾雙臂一張,交纏的繩索頓時化為碎屑。   一瞬間,修爾感覺掌心一涼。   松古手中一抽,修爾的寶劍竟連同上面的倒鉤劍,隔空飛離了他撐開的虎口。   「那繩——」修爾看著被自己扯爛的繩索,這才發現自己上當了。松古的繩子劍乃是暗器,看得見的繩是誘餌,真正繫在倒鉤劍上的,是一條看不見的細線。松古讓繩索繞成圈,細線卻始終筆直連在劍上,未曾纏繞修爾的手腕,為的就是在修爾虎口鬆開的那一刻,抽走他手中的劍。   大約一秒鐘的時間,修爾心裡閃過的念頭是:他輸了,可是對手知道他輸了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簡單,修爾卻還來不及想出來,就被松古再度擲出的倒鉤劍刺穿心臟。他伸出手,想把眼前朦朧的寶劍抓回來,卻感覺彷彿是自己的靈魂被拔了出來,飛向劍的方向。   松古收回暗器,掂了掂手中寶劍的重量。寶劍上的夢境光芒已經熄滅了。雖然刻在劍上,靠劍來發動,不過「聖戰」終究還是劍主人修爾的夢境,松古沒有辦法發動。   「足見其劍不離身之志,」老騎士收起了自己的劍:「是真劍士矣。」   「真劍士是吧。」松古看著趴倒在地的修爾屍體:「因為是真劍士,『攻』的條件才會那麼嚴格……今日就是他握劍的極限了。」   「汝方才求助,可是託詞?」老騎士問:「憑汝才智與一人之力,似是綽綽有餘。」   「我真的聽不懂你的畢路亞話。」松古搔搔頭:「先不要靠近我,你的鐵甲上還有電嗎?」   老騎士自己也沒有辦法檢驗,所以無從回答松古的問題,只好先不碰他就是了。   修爾與阿迪都死了,只要奧西蕾絲戰勝亞特,站在高處觀戰的第四名騎士就會帶他們去見菲歐.羅特寧。見了羅特寧以後要做的事,艾里斯已經告訴松古了,所以他知道;當時老騎士也聽了艾里斯的說明,不過要他跟菲歐溝通恐怕不太可能;至於後來才會合的飛蛇奧西蕾絲,雖然松古也跟她轉達了,但就不知道她聽進去多少。松古心想,到時候重責大任恐怕還是落在他頭上。   艾里斯想說服菲歐退兵。當時在古倫聽完戰爭的狀況之後,他馬上推論出了一項「可能發生的事件」,而那正是勸退菲歐的最後王牌。不過,王牌本身雖強,卻需要適當的出牌時機,現在的問題就是沒有人有辦法算出時機,連艾里斯也辦不到。松古這次只能孤注一擲了——如果勸不退菲歐,就擒下他,起碼把黑刃的頭給砍了。   第四名騎士面無表情的在高處注視著松古和老騎士。此刻他突然分了神往旁邊看,於是一直注意他動向的松古也跟著往旁邊看。   奧西蕾絲飛回來了。只有她一個人,左耳淌出了一條血痕,除此之外毫髮無傷。   「呼……那傢伙的夢境真討厭。」她降落在一棟缺了一角的石磚屋頂上,與殘存的騎士對望,松古和老騎士趕到石頭牆邊。   「贏了嗎?」松古問。   奧西蕾絲轉過頭來:「你說啥?」   「我問妳贏了嗎?」   「喔……贏了啊。」奧西蕾絲從容的說完,又把頭轉回去。   松古跳到屋頂上,繞到她的右手邊。「……妳左耳壞了?」   「回去敷藥,一個禮拜就會長回來了,這也不是第一次。」   「哼……那個劍士說得沒錯,」松古以半是賞識的眼光看著飛蛇隱士:「你們這些人真不知道都把守護神擺在哪裡!」   「穩坐在心中,佔據正中央的位置啊。」奧西蕾絲的肅殺表情完全沒有改變,熔岩般的雙眼卻瞪得更大了:「好啦,帶我們去見你們教主吧,騎士先生。」

  宇庭.索沙雖然閉上了眼睛,但遲了半秒,「聚光」讓他暫時失去了視覺。刺耳的鳴聲消失之後,他輕輕扳了一下手指,確定不是自己的耳膜破了,然後睜開眼睛,發現眼前一片紫綠的炫影,遮住了他想看的景象。他往後跌了一步,伸手按住自己的眉心,念道:「恢復我的視力。」眼前的閃爍光點頓時消散。   路達恩.馨的純白長裙,和桑雪的黑衣,以兩隻交纏的手臂連結在一起。桑雪浮在空中,攤開手掌,光環發出微弱的光暈;她的手腕被馨抓住了,沒有辦法瞄準。   「八百萬個誘餌……很好,」馨的手指,緊緊捏住了桑雪的腕骨:「夠資格見識我的全力。」   桑雪的「聚光」,並非一開始就是誘餌。光彈半數命中的一秒之間,她瞭解到十億的光擊仍不足以摧毀馨的防禦,才決定收回剩下一半的分身,趁她失去視力的時候,以本體埋進她的死角。她像無聲的雷霆一樣落下,但還是被擋住了。不知道路達恩.馨是怎麼看穿的,但是她並不意外。   「馨,住手。」宇庭在她背後喊。   「你在我後面啊?」馨露出了勝利的笑容:「謝啦。」   桑雪的餘光,首次看見宇庭臉上出現憤怒的表情,但她眼前隨即破開一個漆黑的大洞。比她的連身裙還要黑、還要純粹的無光,吞噬了她的視野。天地崩裂的呼嘯,掃過她的耳邊——但是聽起來十分遙遠。   馨的手鬆開了。桑雪沒有錯失時機,立刻往正後方飛,拉開距離。她感覺自己退了好遠好遠,幾百尺的距離,然而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卻看得見自己掙脫束縛的右手。   ——妳撿回一條命。   翼天蠍,你還要說風涼話啊!   ——妳不想知道這是什麼嗎?   桑雪改變航向,衝上天空。沒想到她很快就突破黑暗了,晴朗的藍天像傾盆大雨一樣灑在她頭上,淹沒了她的視野。她低頭一看,一個巨大的漆黑圓錐,從自己腳下一路往前延伸到地平線的另一端。「嚇!」她轉頭一看,圓錐到了自己的後方,同樣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噁!這什麼啊!」   ——魔法啊,所以妳撿回一條命了。或者應該說,神救了妳一命。   「魔法排斥……」   ——強烈到這種程度,實在有點難以置信……不過妳很幸運,這是神最擅長排斥的「黑暗」。   黑色圓錐漸漸縮小。桑雪循著圓錐的軌跡,往前飛翔。幾百尺過去了,草地上的兩個敵人總算再度出現在眼前,這時圓錐也消失了。路達恩.馨雙手叉腰,瞪著空中的桑雪,但殺氣似乎減弱了不少;宇庭.索沙在她身旁,按著她的肩膀。   「你們贏不了我的。」桑雪居高臨下說:「魔法對我無效。」   出乎意料之外的,馨並沒有反駁。她只是一直瞪著桑雪。   「我家小馨剛才失禮了,請多包涵。」旁邊的宇庭說完,不太放心的瞄了馨一眼,確定她沒有要踢人的意思,然後又回來對空中的桑雪說:「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拿你的命來換。」桑雪說。   宇庭厚顏的說:「既然如此,兩個問題也可以吧。」   「拿她的命來換。」桑雪指著馨說。   「……算了,我問一個問題就好。」宇庭點點頭。「報完仇之後,妳要去哪裡?」   「哼,說教嗎。」   「我這不是比喻啦,」宇庭說:「我只是看妳好像本來就在趕路,想知道妳要去哪裡。」   「契洛夫城。」桑雪坦然回答。面對這個傢伙,她不想隱瞞任何事。   「哦?去做什麼?」   桑雪又指了指馨。宇庭立刻改口:「算了,妳不用回答也沒關係。」   「沒用的人。」桑雪數落了他一句,就聽見旁邊的馨噗哧笑了一聲,不過她不想理會那個莫名其妙的怪物。   「我被罵習慣了。」宇庭說:「如果妳現在要殺我的話,可以動手,我不會讓馨阻止妳的。」   「少來了,你根本不想死吧。」馨把桑雪正想說的話搶走了。   「我是不想死啊……」宇庭苦笑著說:「只是在她面前,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然後,他突然用異常銳利的眼神,看著身旁的馨說:「我是說真的,妳也知道我辦得到。」   桑雪滯留在空中。她知道,只要她維持在這個高度,路達恩.馨就絕對打不倒她,但她也無法突破馨的防線,因此她只能等待宇庭與馨的對話結束,等待宇庭親自為她開闢出那條殺他的道路。   「你不需要為了她而死。」馨仍然不肯讓步:「也不需要為了一萬五千個士兵而死。你該不會還相信以命償命那一套吧?你就算付出你這條爛命,人家也收不到,這種搭不起線的交易,只是讓死神白賺一筆而已。」   「這不是交易,」宇庭溫柔的說:「我想要給她的並不是命,只是一個答案而已……」   「那我呢?」馨冷冷的問。   桑雪在高空中,看不清兩人的眼神。她也不知是因為自己對宇庭的厭惡,還是覺得仇人大方奉上性命減損了她報仇的快感,總之宇庭這一番話在她耳裡聽起來無理極了。答案?他能給什麼答案?殺了他會有什麼答案?親人被奪去之後,人生如何繼續的答案嗎?如果是那樣,那路達恩.馨問得可真好:他死了之後,不就該輪到他的精靈伴侶追求答案了?   ——妳在想「答案」會是什麼嗎?   翼天蠍,閉嘴。   ——既然是他要給妳的,當然不會是妳現在想得出來的東西。何不殺了他試試看?或許出乎意料的簡單喔。   翼天蠍,閉嘴!   ——還是妳在想,報仇到底需不需要意義?如果妳懷疑的話,就馬上殺了他啊。   「妳有很多時間找答案的,不是嗎?」宇庭說出了最後的決斷:「我們在這裡分手吧,馨。」   桑雪胸口的刻印再度爆發出了鮮紅的光芒。   「吵死了——!」   藍色光翼的殺戮者,以聖潔的光柱,擊破了宇庭面前的地面。馨猛一轉身,長裙將飛散的砂石掃開,但坍陷的地面讓她失了平衡,一塊碎石飛過她的防線,擦中宇庭的額頭,留下一條血痕。宇庭跪倒在地上。   擊中了。雖然馨還沒有讓步,但是道路已經敞開了。毀滅路達恩.馨的立足之地,就能殺死宇庭.索沙。桑雪看見了報仇的終點,只要穿過去,就能抵達另一端。   在那之前,卻是馨給了宇庭第二擊。她一個手刀劈進宇庭的下巴,他咳出一口鮮血,狼狽的臥倒在地上扭動掙扎。   「謝啦,小姑娘。」馨一邊對空中的桑雪說,一邊輕輕跳起,然後毫不留情的往宇庭胸口一坐。宇庭發出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哀號,含著淚珠看著馨壓在自己身上,嘴巴一開一闔的彷彿想說什麼,卻吐不出半個字。   桑雪完全愣住了。她剛才就覺得這個精靈莫名其妙了,可是現在她的舉動簡直完全超出了桑雪的理解範圍。   「這個沒用的男人啊,只能靠一張嘴。」馨不只舒適的把全身重心放到宇庭身上,還悠閒地往旁邊一斜,把手架在他的臉上,蓋住了他沾滿血的嘴巴。「他擅長的魔法——應該說他唯一會用的魔法——是一種叫做『王堂魔法』的詛咒之術。獻上自己的魔流,與少得不成比例的代價,就能讓說出口的話成真。只要他膽敢開口,魔法就必定會生效,這是『一之神』王堂魔王親自和他訂立的,開天闢地以來獨一無二的契約,妳看,簡直是欺負他沒種嘛。不過,終歸是魔法,好像對妳沒用吧。」   宇庭伸出手想把馨的手撥開,不過她按得很緊,而且宇庭現在丹田被壓住了,出不了力。   「小姑娘,下來吧,我不跟妳打了……反正跟妳也沒辦法盡情戰鬥。」馨的臉上展露出女王般的莊嚴微笑:「我剛剛說過了,這個笨蛋是我的,我不會把他的命給妳的。妳以後還想殺他也行,這樣妳可以活得有目標一點,至於我呢,也會開始研究用魔法對付妳的方法。怎麼樣?有幹勁了嗎?」   桑雪降了下來。不用說幹勁了,她連自己現在該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嗚呃……」宇庭喉嚨裡擠出一絲破碎的呻吟,看來他的聲帶受傷了。   「我不能讓他說話,所以妳有什麼想說想問的,就找我吧,反正他的事我全都知道。」   桑雪彷彿聽見自己心裡的翼天蠍在笑。不是叫你閉嘴了嗎,你到底在樂什麼呀,一點也不像平常的裝模作樣。   「……奴溫……我的母親,是怎麼死的?」   桑雪不喜歡馨臉上浮現的反應。她不是說宇庭的事她都知道嗎?怎麼好像一副被難住了的樣子?   「嗯……」馨一邊思索一邊回答:「妳想知道的細節,他倒是沒跟我說……總之,那位名叫奴溫的巴克斯間諜,是為了充當王堂魔法的代價,獻上自己生命的。」   「這我早就知道了。」桑雪說。從森申逃出來的間諜魯弗斯.蔡達——也就是米特.塞流卡斯——七年前就告訴過她了。「索沙為了施法,把她推進了火焰祭壇。」   「大概吧,」馨事不關己的說:「火焰祭壇也好,石板咒圖也好;自己站上去也好,被推進去也好;我對王堂魔法沒什麼瞭解,細節不是重點。反正,靠著他們十七個人的協助,當年宇庭才能在第一時間阻止戰爭。」   馨的態度讓桑雪很火大,而且也沒有回答到她想知道的部份。可是,當事人宇庭.索沙還是出不了聲,現在只能聽這個傲慢的精靈說話。   「只不過後來,那個叫亞爾的孩子來了,我們才知道施術的事被那個逃犯看見了,也知道當年沒有把所有來犯的敵軍殺光……殘酷的事幹得不夠徹底,就會比原來的意圖更殘酷。亞爾把牙齒咬得都出血了,瞪著紅腫的眼睛將他生還之後的遭遇告訴我們的那一天,宇庭差點就用自己的魔法自殺了。嘖,那時候我好像也是用這招阻止他的,忘記了。我都不知道救過他幾次命了,他一點也不感激我。」   艾里斯當年也想殺他嗎?真不像那個濫好人的作風。不過桑雪仔細回想,七年前的亞爾雖然比她年長一點、成熟一點,但是對索沙與費地拉的恨,卻也遠勝過她;和蔡達先生一起躲藏的那一個月裡,亞爾一直積極的和他討論報仇的方法,年幼的桑雪對法師一無所知,只能在旁邊聽,然後暗自記在心中。所以七年之後,當她知道艾里斯就是亞爾的時候,才會對他那麼失望。   「對了……妳叫什麼名字?桑雪是嗎?」馨突然問。   桑雪遲疑了片刻,然後點點頭。   「那個孩子提過妳,雖然他好像不敢透露太多,不過剛才妳躲開我的攻擊,我才想起來,他的確提過『魔法排斥體質』的事。真是莫名其妙的能力啊,害宇庭到現在都還放不下過去的事。人類的壽命雖然短,但也是很需要『忘卻』的。」   「忘了就算了嗎?」桑雪冷冷的說。   「嗯,忘了就算了啊。」馨毫不考慮就回答了。「真的忘得掉的話啦。妳就沒忘,宇庭也沒忘,所以才沒辦法就這麼算了。我是不在乎啦,唯有宇庭這條命,我非得插手管住不可,其他的事情隨便你們解決。啊,妳除了取他的命之外,大概也沒別的打算吧?那就不好意思囉。」   「那他呢?」桑雪瞪著仍然被壓在底下說不出話的宇庭:「他有別的打算嗎?」   「有啊。」馨還是毫不考慮就回答了。   桑雪瞪大了雙眼。   「怎麼?妳現在有興趣聽了嗎?」馨動了動身子,底下的宇庭隨之發出一陣微弱的哀嘆。「宇庭八成是覺得,如果妳有打算,就交給妳決定的。妳想不到解決的方法,才輪到他的提議。」   「我終究會殺他的。」桑雪說:「他的提議是什麼?」   馨優雅的站了起來。宇庭猛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拚命咳嗽。   「獻出他一生的心力,幫助妳達成一切的目標。」馨笑著說:「這種交易還像樣一點,對吧?」   「誰稀罕!」紅光暴現。   宇庭的咳嗽變得更激烈了,他吐出一大口血,勉強擠出幾個聽不清楚的字。「……咳!」   「恢復得還真快。」馨斜瞪了他一眼:「我正在跟她交涉,你不要說話。」   「這是我的事。」宇庭的聲音恢復了磁性。他擦掉嘴上的血:「妳不要說話。」   馨沒有回嘴。   「奴溫的女兒桑雪……」宇庭勉強爬起來,額頭上都是汗珠。「即使妳不想收下,我也會給妳的。妳的決定對我而言很重要,但不是絕對。以我的魔法,即使要讓妳的母親復活也沒有困難……代價大概只需要我的生命就夠了吧。可是我不會這麼做的,為我而死的生命,我絕不救回來。」   「你的原則莫名其妙。」桑雪說。   「我這不是原則……只是一種恐懼而已。」宇庭說:「我不想拋棄應該背負的罪惡。」   「無聊……!」   桑雪發現馨正用諷刺的眼神看著她。她沒有說話,但是意思很明白:如果背負罪惡是無聊的事,那麼報仇也沒有什麼意義。妳剛才拒絕宇庭的提議,跟他拒絕救回妳母親的命,是同等的任性。   馨轉過頭,對宇庭聳了聳肩。   「難道要我叫妳不准動才夠嗎?」宇庭皺起眉頭問她。馨乾笑了幾聲。他又對桑雪說:「我家小馨剛才失禮了,請多包涵。」   「你沒資格叫我包涵,反正今天我也殺不死你,不想死的話就從我眼前消失!然後,最好一輩子不要被我找到!」桑雪說:「在那之前,你有什麼想說的就快說!」   馨又笑了。宇庭摸了摸她的頭,將她的笑聲按掉。然後,他低下頭,對桑雪行了一禮。「感謝妳的寬恕。」   桑雪不發一語。報仇也好,寬恕也好,對如今的她來說,聽起來都同樣噁心。她不想再思考這兩個詞了。   「桑雪,對不起。」宇庭說完,沒有等待她的反應,便抬起頭來。   「……你想說的就這樣嗎?」   「不,當然不止。」宇庭說:「我還有非說不可的話要說。妳胸口的那個刻印,是『舊神的結晶』吧。」   桑雪並沒有聽過這個稱呼。   「很鮮艷的顏色……妳身上的黑衣,跟當年奴溫的服裝一樣,是一種輕薄卻非常緻密的布料,聽她說那叫做『囚光』。穿在身上,跟數層的大衣一樣不透光,但卻比羽毛還要輕,是最上乘的夜行衣。不過,那件衣服也遮蔽不住結晶的光芒。那正是依附在妳身上的舊神,生命力依然旺盛的證明。」   桑雪心想,這傢伙生命力的確是很旺盛,有時候還有點過頭了。   「一般的夢境結晶,裡面並沒有舊神的完整靈魂,只有殘缺的『思念』而已。思念與結晶持有者的部份靈魂結合,會產生各種不同的變化,各種不同的解讀。但妳的結晶裡面,一定有完整的靈魂……反而是妳的部份靈魂,對舊神來說成了思念一般的殘片,由神來解讀妳的意志。」   ——他說的幾乎都對呢。不過,我能恢復成完整的靈魂,也是多虧有妳……還有契洛夫城的那些人。   翼天蠍,你甘心這樣被人看穿啊?   ——光本來就是讓人看的。   桑雪並不懂祂這話的含意,而宇庭又繼續說了:「不管是哪一種情形,結果都一樣,結晶的持有者與結晶本身,會互相限制。只不過,只剩思念的舊神無法恢復成完整的靈魂,因此這限制絕對無法解消;妳的情況卻還有突破的可能。比如說,只要妳把心完全交給舊神就足夠了。」   那不就是翼天蠍以前老是想做的事嗎?   「我才不要,我的心就是我的。」桑雪斷然拒絕。   「或者是……妳的心完全脫離舊神。」宇庭說:「解除依附關係,成為獨立的靈魂。」   ——有意思。   桑雪不由自主的舉起手,按了按胸口。翼天蠍在騷動……祂是在好奇嗎?   ——桑雪,換我。   別開玩笑了,這是我最重要的時刻,讓你出來做什麼?   ——這也是我最重要的時刻。換我!   桑雪感覺到翼天蠍在她心中迅速膨脹,彷彿從她腳底下浮了上來,將她推到高空中。   「有趣。」桑雪冷笑一聲:「解除依附關係,夢境的契約還怎麼維持?」   馨和宇庭的眼神同時變了。他們眼前的人,彷彿突然不是奴溫的女兒桑雪了。   「妳是……誰?」宇庭鎮靜下來問。   困在心中的桑雪,趴在巨大的翼天蠍背上。翼天蠍的心跳聲,隔著厚厚的甲殼傳了上來。好奇、興奮、期待……好懷念的感覺,彷彿回到了孩提時代一般。她的情緒也被牽動了,一同好奇、一同興奮、一同期待:翼天蠍,你到底是誰?   「吾名『翼天蠍』——」桑雪胸口的赤焰光芒,如今已完全無視於囚光的存在了:「近央圈四尊之一——光之神。」

  黑刃神的使者朱歐.塔維斯.布洛克站在十尺高的石磚屋頂上,睨視眼前的殘破地表,以及三名手下敗將。右手邊的那個,是常駐契洛夫城守護神會館的使者,自稱凱貝流斯。朱歐並不相信凱貝流斯有子嗣,不過由於查不到這個老人的實際身分,所以只好暫時稱他為凱貝流斯。中間的那條蛇,是莫陵城的隱士奧西蕾絲,估計已經超過一百五十歲了,即使以飛蛇而言也算是年長的吧,不過她的臂力可還真強,掙扎了好久,絲毫不輸給左邊那個年輕力壯的漢子。這麼說來,朱歐倒還真好奇左邊這傢伙是誰,剛才只聽見他叫松古,是個名紋,但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與黑刃為敵。   修爾雖然說要跟畢路亞人三對三決鬥,絕不用陷阱,不過那是他們三個人的決定。要說朱歐的行為是背信也無妨,畢竟那也是策略的一環。反正除了那個老頭子之外的兩個人,好像也沒什麼怨言嘛,看來守護神的信徒也不盡如想像中天真——不過似乎也不太機靈,否則就不會倒在他面前了。   朱歐並不輕視他們。雖然他居高臨下,而且連一根寒毛也沒被碰到就贏了,但是這並不是因為這三個敵人弱小,而是因為自己持有的夢境太強。眼下,那條奄奄一息的飛蛇還在嘀嘀咕咕的,八成是在問他的能力,但是他並沒有必要回答。只要再過一段時間,飛蛇就會骨骼碎裂而亡,旁邊那兩人恐怕也沒辦法撐得比她更久。朱歐知道,憑自己的實力,還沒有辦法立刻殺死他們,今後必須繼續努力鍛鍊。   飛蛇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朱歐也漸漸安心了。他不再專心看敵人,抬起頭來縱觀全局。居民疏散後的契洛夫城,周圍沒有敵人,也沒有朋友,只有湛藍的天壓著一片白色瓦礫堆砌成的山丘,和更遠方的梯田,以及視野盡頭的托瑪高原稜線。   風中夾帶著金屬般的尖銳高音。朱歐皺起了眉頭,在一望無際的寂寥中尋找聲音的來源。這不是友善的聲音,而是劍——朱歐的直覺告訴他,有一把鋒利的劍刺過來了,但是他找不到究竟從何處刺來。是山間?是天外?   無論劍從何來,大地都將代他領受。這是夢境的覺悟,是神的啟示。   來襲的敵人一如他所預料的墜落地面,可是比他想像的快多了,完全看不見蹤影;他聽見了激烈的撞擊聲,彷彿是一顆砲彈打在他的眼前,可是並沒有看到爆炸,趴在地上的三個敵人也沒事,依然動彈不得。他的眼睛搜索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一個嬌小的黑色身影,蹲踞在飛蛇後方十尺遠的地面上,右手撐著地面。   沒錯,就是那個姿勢,那位名紋青年倒地之前也是那個姿勢。不管來的是誰,在朱歐的能力面前,都只能俯首稱臣。第五圈屬神.大地之神的夢境能力——「重力殺人」。   「……是你搞的鬼嗎?」那個嬌小的敵人說。又是巴克斯語,不過這裡本來就很靠近帝國,而且仔細一看,這名女子也是一副名紋長相,會說巴克斯語也不奇怪。令朱歐比較顧慮的是,她的眼睛緊緊盯著自己。   她沒有低頭。這是她和那個名紋青年的蹲姿最關鍵的不同之處——那個叫做松古的男人,是在重力急遽增強之下,被迫屈膝彎腰的,但眼前這名女子卻是憑自己的意志蹲在地上。   「小姑娘……」一旁的飛蛇竟然還有聲音,朱歐一時間不由得分心了。   「奧西蕾絲、老騎士,沒事吧?」松古趴在某一間石磚屋的頂上,桑雪暫時看不到他。   「有事……那傢伙不知道使了什麼妖法,把我們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奧西蕾絲臉貼著地,聲音壓得扁扁的,聽不太清楚。   「那也是夢境吧……讓一切變重的能力。」桑雪冷靜的說。   「什麼……!」奧西蕾絲的額頭在地上不爽的磨來磨去:「膽敢讓我變重,不可原諒……!桑雪,幹掉他!」   「守護神的信徒說這種話好嗎……」   「『桑雪』……」頭頂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妳就是奴溫的女兒嗎?」   「誰?」桑雪抬起頭問。朱歐.布洛克的警戒心又提高了一分。   「我是……松古,我的父親鹿胤……是奴溫的表兄。」   「我母親的……?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先把那傢伙除掉吧……那樣比較好說話。」   這人說話的方式確實像個名紋(雖然旁邊的奧西蕾絲也一樣),而且桑雪本來就不可能放著這麼棘手的敵人不管,解決掉上頭那個黑刃教徒的確是當務之急。   「除掉我?」   朱歐俯視著地面上的女子。他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究竟能抵抗重力到什麼程度,但是他的夢境已經收集好一切必要的條件了。目前的「重力殺人」,射程範圍是身體周圍五尺到一里,他所站的位置剛剛好,近不會壓碎自己腳下的樓房,遠也不會波及教主所在的守護神教會館,只有在兩者之間的街道與房屋會被壓垮。能力發動之後,可以讓空中的物體以平常的兩倍速度墜落,再繼續累積十五分鐘,就能漸漸將重力提升到十四倍——三十秒之前,他的力量已經累積完畢了。   十四倍的重力,那個身軀嬌小的女子即使有辦法維持蹲姿,也不可能站起來,更不可能跳上十尺高的屋頂。   「你又是誰?」她的確沒有站起來,蹲在原地抬頭對他質問。   「正騎士,朱歐.塔維斯.布洛克。」   「你這能力,是『增加重量』嗎?」   「沒錯。」朱歐毫不諱言。「以前也有人以為是『增加氣壓』的能力……不過那種事無關緊要。猜中與否,體驗過我能力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這麼說來,你的夢境是黑刃騎士當中最強的?」   「哼,」朱歐瞪著眼前的渺小敵人:「強弱的比較毫無意義。沒有人能逃脫大地之神的束縛——僅此而已。」   事實上,他對其他人的夢境能力一向不感興趣。他認為自己的能力單純至極,就算考慮別人的能力也無助於戰鬥。   「那個『影之神』的契約對象也逃脫不了嗎?」   「影之神……?」   因此,朱歐並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算了,現在問也無濟於事;我只需要知道,你能不能束縛我。」   而這無知,就是朱歐.塔維斯.布洛克一生最後的錯誤。一條拳頭粗的白色光柱從那女子右肩上延伸出來,連到自己的身上。朱歐就只看見這個靜態的影像,甚至還來不及搞清楚那條光線究竟擊中哪裡了。   桑雪收回了她的右拳。手腕依然潔白,朱歐胸口噴出的血並沒有追上她抽回的手,但那一瞬間的觸感,仍然令她毛骨悚然。她站起來,隱約意識到大地之神的夢境已經解除,重力恢復正常。她攤開乾淨的手掌,凝視著它本身發出的光芒。眼前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再是外來光源反射而成的影像了,她必須為自己的手負起全責。   離焰,最終相——「己身為光」。   宇庭.索沙以自己的聲音作為代價,扭曲了夢境契約的規則,讓翼天蠍與桑雪同時保持「完全二分」與「完全合一」兩種關係。唯有在這種矛盾的狀態下,光之神的夢境能力才能達到極致。   而這就是光之神翼天蠍還活著的時候,時刻體驗的觸感。也是即使翼天蠍將力量分給了她,化為裡相與表相,仍然無法逃避的觸感。因為祂就是光,光就是祂。身為光,不僅是至高的純潔、神聖、高貴,更是最骯髒、最惡劣、最卑賤的行為。如今,桑雪親身感受到了,身為光的恐怖。   那個影之神的契約對象——希望她會是阻擋在前的最後一個敵人。
【獵殺戰爭】 【夢的破滅】
標音對照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朱歐.塔維斯.布洛克Ziuol Tavois Blok
鹿胤Locw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