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決鬥】


幻想島:夢魘之書

  座落於巴克斯帝國東南一隅的呂格行省,是全國氣溫最高紀錄的保持者,也和西方的兩個行省並稱為巴克斯的糧倉。打從霸王帖納羅將安允河以北全境統一,拋棄了游牧與掠奪的生活後,這條大河左岸的三省就確定了要作為國家的支柱,必須有相當於三省以外所有地區總和的強大兵力來保護。譬如說,呂格行省南部的霸雲凱要塞,在尤紐克望遠鏡建成以前,就擔負著捍衛呂格邊界的任務。

  相對於霸雲凱要塞,呂格行省北部則有一個功用完全相反的據點。東巴克斯黑刃神防衛騎士團的團長,也是黑刃教派目前的領袖——菲歐.帕維斯.羅特寧,今天才剛回到這個地方,赴見一位重要人物。

  這裡被教徒們稱為總部,並沒有一個正式的全名。它是一座地底下的建築,隱藏在地圖的死角。建造這座地下城花費了歷代教徒無數的人力物力,而教中的菁英,也常時駐守在這裡,從事許多不同的工作,包括開發新的武器、研究世界各地蘊藏的科技等等。

  羅特寧教主與伊貝.莉娜導師這次回來首先會見的人,不負責上述那類工作,而是居於更上位,領導教徒活動。這個人已經在地下城裡住了十幾年了,他剛住進總部時,教主還是雅克魯斯.希爾維斯.羅特寧。

  「已經又半年沒有回來了呢。」羅特寧走在石磚堆砌的城中,撫摸著令他懷念的牆壁。「不知道巴底長老還好不好?」

  「他不會有毛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莉娜正經的說。

  「莉娜,我只是關心他……」

  兩人站在一道灰暗的大門前。依照保密程序,由羅特寧先面對大門,說出暗語。

  「白虹穿雲,」羅特寧念道。

  「黑刃斬鐵。」莉娜說。

  這道門並不因為暗語而起任何變化。事實上,這道看起來像門的東西從一開始就無法開啟,兩人的暗語所打開的,是這道門旁邊的另一扇門。兩人一齊轉向右手邊,筆直的往石牆走去,然後隱入了牆中。像這樣的技術,黑刃教徒在百年前就得到了。

  穿過牆壁的兩人,進入了地下城最隱密場所之一的「四方之間」。這是一個空曠而毫無擺設的廳房,地板上畫了一個巨大的綠色圓圈。黑刃教的長老巴底,就盤腿坐在圓圈中央。

  巴底今年九十八歲了。他的軀體只剩下枯黃的皮裹著骨架,身上披著一件單薄的背心,兩眼已經瞎了,仰頸空對著天。

  「教主萬福。」他用極其沙啞的嗓音說。

  「真高興再看到您,長老。」羅特寧說。

  「我如果看得見您,也會很高興。」巴底吃力的說著客套話,「可是不高興的事仍在發生。諾林翰.吉格軍兩個,在南方的高山上死了。」

  羅特寧對這突然其來的噩耗吃了一驚。「什麼?他們怎會死的?」

  「是可怕的光啊……」巴底用近乎恐懼的語氣說:「是光之神的神威奪去了他們的性命。在我繫在他們身上的『生命之絲』斷絕之前,那光之神的光環曾短暫觸碰到我……」

  「夢境。」莉娜將結論簡單的帶出。「屬於光之神那一系的舊神刻印,而且產生了具有殺傷力的夢境。光之神本身沒有刻印,但是能夠殺死他們兩個,恐怕是祂直屬的色之神。」

  「色之神嗎……這可是『第四圈』的舊神啊,希望契約對象不是『完美適任者』……」羅特寧憂心忡忡的說。

  「不可能的,」莉娜搖了搖頭:「機率太小了。越是上位的神,就要越純粹的心靈,才有可能完美適任。目前記錄上也只有發現過『第六圈』的舊神有過完美適任者,人類恐怕根本不可能超越第五圈。」

  「即使是不完美的持有者,對方還是比原先估計的還要棘手。這是一件有用的消息呢……謝謝您,巴底長老。」

  兩人向目盲的長老行了禮,再度穿越牆壁走了出去。

  「對方棘手是好事。」莉娜說:「符合原來的目標。」

  「當然。只是,也不能棘手到無法對付的地步。」羅特寧說:「起碼我們要比對方多一張牌。」

  「目前並不是這種局勢。」莉娜推動她的眼鏡:「既然在進攻契洛夫時遭遇到了阻礙,不能排除守護神的『保密人』就在那裡。下一次派遣過去的,應該是暗中行動的探子,只要先瞭解契洛夫城裡守護神使者的部署就好,以能夠安全的將情報傳遞回來為優先考量。」

  「妳覺得我們已經不能再挑戰契洛夫城的抵抗力了嗎?」

  兩人沿長廊走了一段。

  「每個出任務的組合,都遵守一定的約定。」莉娜慢慢的分析給羅特寧聽:「任何使者南下,都是為了測試各地守護神使者的抵抗力,找出被小心保護的人物。只要他們在任務中遭遇到第三勢力干預,面臨生命的危險,任務就結束了。」

  「打帶跑戰術。」羅特寧理解的說。莉娜皺了皺眉頭,她不太喜歡羅特寧歸納她的話,加上他用的那些戰術用語也不太文雅,令她難以忍受。她比較偏好「游擊」這類的措辭。「所以,」羅特寧沒太在意莉娜的反應,繼續說:「契洛夫城的使者,連逃跑的機會都不給他們兩個,就殺了他們——」

  「這絕對不是守護神信徒的作風。」莉娜斷言。

  此時兩人已經停下腳步,在一扇暗紅色樸素的門前。

  「妳認為是誰?」羅特寧心中其實已經找出答案了。

  「根據之前在托瑪高原的種種跡象——」

  「果然。」羅特寧打斷了她的分析。「有道理。」

  莉娜再度皺起眉。「菲歐,我並不——」

  「——不喜歡我明知故問,問了還不讓妳講完,答案悶在心裡,明明傳達到了,卻覺得不太舒服,對不對?」

  「你為什麼就是不讓我說完!」莉娜爆發了出來:「你根本不知道我要說什麼!」

  羅特寧愣了一下,然後呵呵的笑了起來。

  「不許笑,吵死人了,我說不許笑!你還笑!這裡空氣這麼稀薄,你再笑啊你!」

  羅特寧完全沒有閉上嘴不笑的意思,他一面誇張的笑著,一面推開面前的門。

  門裡面是羅特寧的書房。他順手從房門背面掛著的信件匣裡抽出一份彌封的文件,拿拆信刀打開了它。認真的讀了這封信兩遍之後,他拉開書桌抽屜,把信丟了進去。

  「什麼消息?」莉娜問。

  「父親大人的來信,皇宮那邊已經準備好了。」羅特寧臉上亮起了愉快的笑容。「莉娜,重要的時刻要來臨了。如果我們成功的話,妳願意嫁給我嗎?」

  「我拒絕,現在不是談那個的時候。」莉娜板起臉回答。

  距離殺手離開契洛夫城的守護神教會館已經十四天了。由於她當初是講了「現在去追敵人還不算太遠」之後跑出去的,艾里斯一直很擔心她會不會在追擊時遇上了麻煩。可是另一方面,她已經把劍帶走了,即使她沒事,也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凱顏西亞雖然也很擔心,不過她擔心的是雖然殺手可能不會再回來,但也可能會,因為她並不知道費地拉先生去了哪裡,尋仇的對象說不定會轉向艾里斯。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這位被認為可能不會再回到契洛夫城的殺手小姐,現在就在城外的高崖上,一直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會館。   她並沒有在等待什麼。如同會館裡的艾里斯和凱顏西亞,她現在的心情也非常焦慮不安。這個城市,如果艾里斯的判斷沒錯的話,已經暴露在極大的危險之下了。黑刃神的信徒隨時有可能再攻過來,而這代表她可能無法好好和艾里斯決鬥。   十四天。當她發現再猶豫下去黑刃才真的會打過來,終於做好覺悟要入城找艾里斯時,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這一天早晨的風,原本只是輕柔的往北方吹去,殺手一點也不在意。風後來變強了,不是逐漸變強,而是突然颳起一陣強風,把殺手的頭髮都吹亂了。她感到不對勁,望向南方的天空,並沒有看見什麼奇怪的景象,只有遠方的天空有一團堆到天際的雲層。既然沒什麼特別的,她也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就在同一個片刻,會館的方向突如其然的喧鬧了起來。殺手低頭一看,立刻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   隱士奧西蕾絲。   一個月前在東方的巴圖山區拋下殺手和艾里斯,為了一撮頭髮飛入山中索敵的飛蛇隱士奧西蕾絲,現在居然來到了契洛夫城,還直接飛到了會館的大門口。剛才那陣莫名其妙的風,就是奧西蕾絲從高空快速飛過所捲起的氣流。   奧西蕾絲來到會館時,身上到處貼了紗布捆了繃帶,頭上戴的那頂帽子也東缺一角西破一塊的。不過她的氣色看起來倒是好極了,笑容滿面的,兩頰也跟往常一樣紅潤。艾里斯他們看到她全身狼狽不堪,一開始還很焦急,但見到她笑嘻嘻的,也就放心了些。   「隱士姊姊,妳還好吧!」由拉大聲的問。   「一切平安!」奧西蕾絲瞇著眼笑道。她對「姊姊」這種稱呼感到相當滿意,尤其是從小由拉口中說出來更是令人心曠神怡。   「是巡邏隊幫妳包紮的嗎?」艾里斯問。   「噢,不是的。可以進去嗎?我從頭告訴你們。」   於是,在會館的大廳裡,艾里斯、凱貝流斯騎士坐在左側;凱顏西亞、由拉坐在右側,奧西蕾絲蜷曲著身子倚在十字架下,開始述說她在巴圖山區獨自行動後發生的事。   「在山谷裡被暗算了之後,我決定找出到底是誰在搞鬼。我沿著山峰繞行,引誘對方出招。果然就給我找到了!你們猜得到嗎?他們居然在空中飛耶!跟我一樣在空中飛!」   「他們?」艾里斯加重了語氣問。   「他們——就是一個人類跟一隻不知道叫什麼的銀白東西,看起來有稜有角的,左右還各有一片厚厚的翅膀,屁股後頭噴著煙,看著挺滑稽的。對了,牠的爪子上還抓著兩個旋轉的玩意兒。」   「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動物。」凱顏西亞說:「恐怕是黑刃造出來的機械!」   「黑刃?你們說黑刃?」奧西蕾絲想了一下。「……有理,很有可能。總之它能飛,上頭載著一個戴著護目鏡的紅頭髮小鬼,還搭了一架十字弓。」   「果然是黑刃的,」凱顏西亞說:「完全是作戰用的嘛。」   「那些切斷我頭髮的刀片,就是用十字弓彈射出來的。不但如此,我一口氣飛到他們眼前時,那小鬼還自己另外拿了一張弓要射我。開玩笑,我怎麼可能被在我面前搭上弓弦的箭射中嘛!我一掃尾巴他們就被我打落了。他們摔到哪裡去了,我也懶得理。」   「這不像妳,奧西蕾絲。」艾里斯說。   奧西蕾絲撥弄了一下頭髮。「這就是我,奧西蕾絲。」   艾里斯還想說話,卻想不出該怎麼說。於是奧西蕾絲又繼續她的故事:「到我解決了暗算我的人之後,才發現已經過了兩小時四十七分了(如果從滑翔籠掉下去的時候起算),我在山裡繞了一會兒,因為受了傷也累了,就飛去南部的古休巴圖尋求庇護順便療傷。就這麼過了幾天,我想也該出來找你們了,所以——」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咦,小姑娘呢?她不在這兒嗎?」   「別提了!」凱顏西亞忿忿的說。   「不,奧西蕾絲,輪到我慢慢跟妳說了。」艾里斯說。   盤踞在高處,監視著會館的殺手,心中更加的猶豫了。奧西蕾絲平安來到契洛夫城,讓殺手有種安心的感覺,然而這種心情反而令她更加的不安了。史博.費地拉是仇敵,艾里斯.坎貝爾是仇敵……互相袒護的守護神信徒,一個是仇敵,就全部是仇敵。想要消滅仇敵的話,就不能對他們有任何關懷之心。況且,現在這個狀況下,如果要和艾里斯決鬥,奧西蕾絲勢必會擋在眼前。   想到這裡,一切問題反而都解決了。因為,如今殺手可以選擇的行動,只剩下一個了。   入夜之後,守護神的信徒們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寢室獨處。艾里斯.坎貝爾面對著窗戶,展開一本守護神的教誨語錄,平心靜氣毫無雜念的閱讀著。星辰的光輝均勻的灑在書頁之間,增添了一些深奧的氣氛。   ——不要放棄生存的希望。艾里斯的評註寫道:死者是無法保護任何人的,任何使者想要守護他人,都必須從守護自己開始。   ——不要放棄救人的希望。   ——不要為你的神造偶像,因為祂必須穩坐在你的心中,佔據正中央的位置。艾里斯的評註說:在舊神紀元結束時死去的守護神也只是死者,祂無法保護任何人。人必須藉由實踐教諭,來讓神的思想顯現。神因為能藉人的心復活而偉大。   艾里斯像這樣為教義作了很多自己的註解,其中也有些是和一般信仰不合的,因此到目前為止,他自己的這一本教諭,還沒有其他人讀過。   雖然艾里斯讀得十分專心,但很快的,當一聲清脆的鞋踏聲在他面前的窗台上響起時,他還是馬上就抬起頭來。   他看見殺手一腳蹲、一腳跪在窗台上,左手扶著窗框,右手握著劍指向他。   「太好了,妳沒事。」艾里斯當下的反應是笑。   「我不要再聽到你說話了,明天拂曉時,到北邊的草原來,和我決鬥!」殺手面無表情的說,兩眼僵直的瞪著似乎是艾里斯背後的位置。   「真的非得這麼做不可嗎?」   「我要證明給你看。否則,要我現在就殺了你也沒關係。」   艾里斯合上書本,放到一旁的桌面上。   「這能讓妳不再迷惘嗎?」艾里斯問。   「不要再說那些話動搖我了!」   「艾里斯仍舊用澄澈堅定的眼神凝視著殺手。他的全身散發著一種凜然無懼之氣,令殺手感到很不自在。   「妳跟凱顏西亞……其實很像。」艾里斯說話時目光一刻也不曾移開。「妳們都穿樸素的衣服……妳們的眼睛都很美……眼中見到的目標,妳們都不會放棄去追尋。表面上雖然無情,其實很關心別人。」   「不要再用那些話迷惑我!」   「——所以,如果妳在這裡殺了我,凱顏西亞她也會變得像妳一樣——」   「別人會變得怎樣,我才不管!」殺手一再重複著:「不要再用言語迷惑我了!」   「那就表示,其實妳也認為自己現在的情況是不幸的。追殺仇人成為妳生命的重心,可是殺完之後只會感到空虛,什麼也得不到——」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   「什麼都不思考而殺人,是比在戰爭中屠殺還要殘忍的,妳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   「住口,艾里斯.坎貝爾!」殺手將劍推向前,緊挨著艾里斯的咽喉。「你什麼也不懂!」   「而妳什麼都懂,卻什麼都不思考,桑雪。」艾里斯毫不畏懼。   「你沒有資格——」殺手的話只說出了一半。這瞬間她愕然了,什麼也說不出口。   ——桑雪。   ——妳什麼都不思考,桑雪。   「……我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嗎……?」殺手空望著仍顯得十分鎮定的艾里斯。   艾里斯點了點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妳就說過了。」   ——桑雪。   那樣呼喚她名字的熟悉聲音。

  部隊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雖然是民兵,但呂格行省邊境三村,正是暗殺者家族「名紋」的故鄉。從這裡選出的士兵,三十個人行走時只會發出一個人的聲音,卻具備了六十個人的戰力。如此優秀的士兵,部隊中共有六百人。   他們明明是如此優秀的,卻全都在桑雪面前,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的,被奪去了性命。   那時桑雪找到了父親的屍體,絕望的跪在他身旁。   「終於——找到了——!」   黃髮的少年奔了過來,見到桑雪,欣喜若狂。「太好了,真的還有生還者……」   「啊啊……」桑雪正無助的哭著,不知道要說什麼。   「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少年背著一個大背包,跑向桑雪時咕咚咕咚的響。   「大家都死掉了……」桑雪垂下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嗯,是啊……」少年說:「我的家人也都是。」   「怎麼辦?」桑雪抬起頭,淚眼汪汪的望著那位少年,她發現他的眼眶也是紅的,他想必也曾經大哭過一場吧。「爸爸死了,村子裡的人都死了……這裡是哪裡?我要怎麼回去?……村子裡都沒有人了……已經回不去了……」   桑雪握住了腰間的無罪劍。「反正……大家都死了……」   「別這樣!」少年一個箭步上去,雙手緊緊握住桑雪的手。「不要放棄生存的希望。」   「可是……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我們可以找!」少年說:「既然我們可以在戰爭中活下來,我們一定還有地方可以去!」   澄澈堅定的眼神。桑雪看著他,彷彿能獲得力量。   「……嗯!」桑雪拭去了自己的眼淚。「現在死掉的話,就稱了畢路亞人的心了!」   「我們還是不要在戰場上久留比較好,」少年說:「只要往北走,一定可以回去巴克斯的。」他站起身,抖了抖背包,咕咚咕咚的。   桑雪仍跪在地上,低著頭,滿臉通紅。   「……我站不起來了……」   少年笑了笑。「沒關係,我可以背妳。」   「那……那,我幫你背背包。」   「好哇。」少年欣然接受。直到他一口氣將桑雪背起來,背著背包的桑雪才發現重量最後還是壓在他身上。「哇,你的背包好重!」她說。少年自滿的說:「對我來說沒什麼啦!」   戰場上的兩位生還者,一步一步的向北走,離開了森申郡。漆黑的夜裡,僅靠著少年的方向感,找到北方不停前進。   「我的名字是亞爾,妳呢?」   「我叫桑雪。名紋的桑雪。」   「——桑、雪……」亞爾認真的讀著這個名字。   交換了名字的兩人,是這一次突襲森申城任務失敗下的唯二倖存者。在宇庭.克里瓦里恩.索沙的死亡禁咒下,仍能平安無事的兩人,此時還沒有察覺自己的特別之處。即使他們後來在北方邊境的小村,從逃獄犯魯弗斯.蔡達口中知道了禁咒的事,年少懵懂的他們仍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們其中一個後來去投靠了住在畢路亞的親人,立誓終有一天要為父母報仇;另一個則開始了四處遊歷的生活,立誓要奉獻一生去阻止戰爭,後來在因緣際會下遇見了當初親身參與禁咒的,索沙法師的弟子史博.費地拉……

  「你這個背叛者——!」   無罪劍凶猛的掠過艾里斯胸前,刺穿了地面。艾里斯無能為力,他只有完全承受桑雪的憤怒。桑雪用他從未見過的憎惡目光——比失去理智時更強烈的憎惡——刺穿了他的心,然後一個人飛奔而去。   艾里斯對著再度離開主人的無罪劍,灰心的嘆息。在桑雪的眼裡,他早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者了,更何況要說出自己也是在同一場戰爭中失去一切的人這件事——那只會讓自己更無地自容。艾里斯.坎貝爾是無論如何最不應該背叛桑雪的人,可是他還是背叛了。   是不是真的要讓桑雪的劍刺穿他,一切的怨恨才有可能消除?   不,那樣不對。艾里斯對自己說,現在死掉的話,就是同時放棄生存的希望,又放棄拯救桑雪的希望。死是贖不了罪的,而且是永遠的最壞抉擇,因此宇庭.索沙和史博.費地拉至今仍堅強的活著。守護神的使者一生中要守護無數的人。提前結束生命,就等於將那些即將被自己守護的人推入劫難。   而艾里斯更是有不想死的理由。七年前,命運讓他遇見桑雪,如今,命運又讓他們重逢。他早在亞德林鎮就已經決定了,即使欺騙或隱瞞,他也要守護這個重逢。   翻過手背,艾里斯看著守護神的刻印。它不是任何極古神域中的形體,它是守護神的模樣。守護神的願望,和他的願望一致,所以他們才能契合。艾里斯.坎貝爾是守護神的使者。如果連最想守護的人也無法守護,那算什麼守護神的使者!   破曉時分,艾里斯帶著劍,前往約定的場所。當他抵達北方的草原上時,桑雪正在那裡等候著。   桑雪穿著一身漆黑的連身裙,上面纏繞著許多深藍色的細緻絲線,覆蓋在黑衣和桑雪的肌膚上。那是「決意之絲」,是暗殺者為了自己的決心而與敵人正面對峙時穿戴的。視榮譽如無物的名紋,一生中難得披上它一次,一旦披上,就會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用盡全力。   相較於桑雪,艾里斯雖然握著一把劍,卻毫無殺氣。他雙手捧著劍,不像是要用它戰鬥,而像是要將它獻給面前的對手。   「桑雪,我依約來與妳決鬥了。」艾里斯的眼睛看起來紅紅的,似乎進了風沙。這片草原的風的確很強,周圍毫無遮蔽,野草像是要逃離地面似的舞動。「妳可能想要戰到我們其中一方倒下為止吧。」   「什麼都不用再說了。」桑雪冷漠的說。   「可是,我不會讓妳這麼做的。」艾里斯說:「我們兩個人都要活下來。我絕不會讓妳殺人,也不會讓妳死掉的。」   「……你根本辦不到。」桑雪說。「你誰也救不了,什麼也救不了。」   「至少我要救妳!」艾里斯對著桑雪,如今再也無須隱瞞。「我想救妳……!」   桑雪胸前的紅色刻印,在一剎那間爆發出激烈的光芒,即使被黑衣覆蓋住仍清晰可見。「既然如此,」而此時桑雪身上的殺戮之氣也暴增了數倍,「為什麼要背叛我!」   隨著紅光增強,奇異的幻影在她背後浮現。兩片鮮藍色羽毛狀的光,由她的背伸出,分裂成四片,內外伸展開來,形成兩對翅膀。桑雪張開右手掌心,一團血紅色的光球從中誕生,然後一層層剝落,一枚閃亮的光環破繭而出,在她的掌中不斷翻滾旋轉。   「桑、桑雪…」艾里斯驚異的看著整個變形的過程。「那是夢境嗎?」   「這是要用來消滅你的武器。」桑雪說。然後她颼的一聲就從原地消失了,艾里斯立刻抬頭往上看,只見桑雪藉由背上的兩雙羽翼飛上了天空,從高空中用右手指著艾里斯。   「『離焰』,『第一表相』——」   一道強烈得令艾里斯睜不開眼的白光從桑雪掌中的光環裡爆發出來,伴隨著刺耳的鳴聲橫越天空射向地面上的艾里斯。速度太快,艾里斯只能馬上展開屏障。白光只被屏障阻攔了不到一秒,又貫穿了屏障,往艾里斯逼去。艾里斯的右手一陣劇痛,他勉強再度發動屏障,將白光阻隔在外。   可以用!桑雪興奮的握緊拳頭,將光環抓在手中。她只感覺到一股溫熱,但是這武器的確具有打穿一層「守護者之夢」的威力……!   「消失吧,背叛者!」桑雪背上的藍色羽翼伸展開來,推動她俯衝而下。她張開手掌,從光環當中伸出了一道白色的光刀。桑雪從艾里斯身旁低空飛過,艾里斯的屏障才一展開,光刀便彎成弧形,然後被屏障排開。   「你的屏障也變了嘛!」桑雪再度飛回高空盤旋。「變成堅硬的護罩了。」   如果她沒說,艾里斯還真不會發現自己的屏障已經不一樣了。這麼說起來,上次巨人襲擊會館時,艾里斯用出的就已經是堅硬的屏障了。只是,巨人的拳頭能打破的屏障,看來根本無法對抗桑雪現在的夢境力量。   現在艾里斯唯一能做的,就是全神貫注。   桑雪背上的羽翼開始翻轉,繞過她的兩肩與腰際,末梢指向前方,然後從尖端放射出紫色與綠色的光線,它們如流星般往艾里斯身上墜落,但一碰到屏障便引爆,將整片屏障以外的地方炸得灰塵與草葉四散,遮蔽了艾里斯的視野。突然間一陣錐心的刺痛由他的右手傳來,同時他也感覺到屏障被擊破了,從眼前的煙霧中鑽出一團白色的強光,激烈的嗡嗡響著。艾里斯無暇思考,唯有在近身處多造幾道屏障,但白光卻已搶先一步到了自己眼前……   一道閃光。是剛才在眼前的光,此刻竟硬是在艾里斯眼前轉了個大彎,飛向遠方的天際。艾里斯這才想起自己還有辦法抵抗桑雪的攻擊。   魔法排斥者。桑雪的光環攻擊是夢境產生的魔法,因此在艾里斯身邊偏向了。和上次戰鬥時一模一樣。桑雪的模樣雖然和當時截然不同,但她胸口閃亮的紅光沒有變,如今看來,她所使用的是同一個夢境。   「桑雪,」艾里斯對著煙霧瀰漫的天空說:「迷惘的劍是傷不了我的。」   「不要胡說八道了,背叛者。」煙霧中的聲音回答:「我要殺了你!」
【敵襲】 【黑刃強襲】
標音對照
地名
地名標音備註
呂格Rjugel
安允河Anjun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帖納羅Tennaelo
巴底Baed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