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陣線】


幻想島:魔劍之書


  攻下松鼠城之後,黛奧城這邊立刻將王家騎士團的三分之一成員調度過去,因此當瑪莉亞.亞爾.瑪古露上尉回來見傑克.寇諾團長的時候,仍然跟她打得到招呼的只有不到十個人而已。她這次出去的行動仍然相當迅速,因此她向天狼星角大隊長請的假還有四天才完畢,而她看現在這個情勢自己似乎不需要那麼急著回崗位,就打算利用這四天好好在城裡遊玩一番。要是寇諾騎士收到她帶回來的消息之後又有任務要她去做,那更好,她厭倦死正編軍的平時操練了,每次她都覺得自己沒辦法跟那些毛頭小子一起慢吞吞的行動。

  「妳帶回來的訊息,『劍魂唯藉劍士之手甦醒』,乍聽之下實在是短得可以,好像什麼也沒表達似的。」寇諾冷靜的分析:「不過,再考慮這玩意兒是王家流傳的寶物這一點,我想它的意義恐怕很明顯了。」

  「所以這句話也要從王家的角度來解讀是嗎?」

  「更進一步的說,我覺得這位『劍士』本身就是王家的後裔。在這麼重要的訊息中提到『劍士』這個字眼,絕對不可能是泛指所有的劍士——至少不是泛指那些自以為劍士的人。我猜想,寫這句話的人,當時已經對於『劍士』有個確定的人選了,至少有個嚴格的條件。」

  「擁有王家之血的劍士。奇奇亞家的後人嗎?」

  「或許吧。不過為什麼要說『劍魂唯藉劍士之手甦醒』?妳覺得如何,瑪莉亞?」

  瑪古露上尉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最後她才有點保守的說:「我有個異想天開的點子。」

  「扯到這種古代玩意兒上頭的時候,妳可以盡量異想天開,而且反正這本來就是妳的專長,不然我也不會把任務交給妳。」

  「說得也對!」瑪古露說:「那我就直說了:我覺得這把灰龍劍會認主人。」

  「是,它是一把魔法劍。」寇諾回答:「妳也知道它們就是有這種特性。」

  「不,我是說更嚴格的那種——我這麼說好了,它會挑選適合的主人。」

  寇諾團長的眼神起了微妙的變化。「妳這是在說,它是一把聖劍!」

  「也有可能是魔劍。」瑪古露說:「雖然我們從來沒看過真正的聖劍或魔劍。文獻裡每次提到聖劍,都被大家當作神話。」

  「但是這把灰龍劍可是文獻的那個年代留下來的,我敢說,時至今日,我們雖然完成了比當初多好幾倍的新技術,但是一定也有大半的技術被遺忘了。」

  「憑我們現在的鍊金術知識,也造不出一把會挑選主人的劍。」瑪古露說。

  「但是或許當初有那樣的知識。不管如何,妳的猜想很合我的期待——我不是在說我比妳先想到。我們就暫時以這個角度來看那句話,妳覺得我們應該對這把灰龍劍做什麼?」

  「分析它、挖出它藏有的技術?」

  「在那之前呢?」

  「……團長,不是吧?」瑪古露委婉的問:「您當然不是要我去找出那個『劍士』吧?」

  「怎麼?我以為妳很樂意多請幾個月的假,這樣我甚至可以讓妳回來團裡。一個中隊長很容易找到替補人選的,妳放心。」

  「不,這樣的任務,光想到底要怎麼著手進行,我整個頭就會痛起來的。」瑪古露苦笑道。

  「別開我玩笑了,瑪莉亞,」寇諾大笑:「憑妳這等聰明,還沒走到團部大門,妳就能想出方法了。」

  「我比較傾向走出團部以後再開始想,寇諾團長。」瑪古露說:「因為我還有其他事想跟你說呢。你知道我這回出去,碰見誰了嗎?」

  「妳碰到賽西歐了?」寇諾不怎麼有興趣似的。「聽說他在森林裡迷路了。往松鼠城的路就那麼一條,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

  「不,沒碰到。再說了,我對那個路痴也沒什麼興趣。我碰到的是你那個溜出去旅行的徒弟!」

  瑪古露上尉原本預期寇諾團長會變得比較有興趣,然而她卻看到寇諾的表情沉了下來。

  「哎、哎、哎!你那什麼表情嘛,團長。」

  「不,對不起,」寇諾團長用力一睜雙眼:「坦白說我不是很希望妳見到他,所以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瑪古露噗哧一笑:「拜託,團長,我沒有那麼脆弱的。我很好,樂觀得很呢!」

  「那就好,我只是怕妳想起——」

  「我沒事!」瑪古露揚起嘴角:「用不著提!我只是想告訴你,是瑪爾幫我解開了松鼠城的謎題,而且他還提供了一些關於松鼠城的內幕消息,我想盡快告訴你,以免到時候忘記了。」

  「那,妳說吧,瑪莉亞。」寇諾團長小心翼翼的回答,因為他知道再多說的話瑪古露恐怕真的會抓狂。他也不希望自己繼續記著雅各.辛.瑪古露的悲劇,因為他身為騎士團團長,自己心裡也不好受。但是正因為身為團長,他更應該牢記這件悲劇,莫讓相同的事件再度發生……

  西魯瑪城。九年前,一個暴風雨的夜晚,在這裡發生了撼動天地的災變。並不是暴風雨,也不是其他的天災,而是人禍——原本誓言效忠王家的軍隊,在這一晚發動叛變,闖入王宮將王室上上下下一舉滅絕。叛亂軍被愛戴王室的人民圍攻,在灰暗的狂風暴雨之中血戰,一夜之間死了上千條人命。不久,失去一切秩序的西魯瑪城淪為魔物掠奪的戰場,於是人類遺棄了這座城市,使它變成如今的廢墟。   黑斗篷在西魯瑪城那堵只剩一半的城門前面停了下來,轉身面對瑪爾和蒙特。蒙特仍然謹慎的盯著黑斗篷,生怕他再逃跑;瑪爾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只是他實在停不住自己的喘氣。   「很好、很好……」黑斗篷開口說話了,蒙特確定他是個男人。「只有你們兩個跟得上我,這樣子事情也比較好辦。雖然,我期待的是只有你跟上來——不過看來是沒辦法。」他看著正彎腰低頭喘息的瑪爾。「你可以說話了嗎?」   瑪爾又喘了一陣,然後再度抬起頭:「可以,瑪烏比士。」   「叫我羅安就可以了。」羅安格林.瑪烏比士甩甩頭讓皮帽滑落。他看來也是滿頭大汗,沒比瑪爾或蒙特好到哪裡去。「實在很抱歉,我想我如果不把愛蕾帶到你眼前,你也不會跟我來這裡。不過相信我,以我的跑步方法,愛蕾的身體絕對不會受到影響,我也是有充分的自信才敢帶她出門。」   「她到底怎麼了?你在哪裡發現她的?」瑪爾急切的追問,結果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開始拚命咳嗽。   「慢慢來……到我那裡去坐吧。」羅安格林轉身走到城門旁邊,在石壁上似乎按了什麼機關,然後牆上就開了一扇門。他走了進去,瑪爾和蒙特連忙跟上。他們進入了一條陰暗的通道,寬度只能容一個人走過。才剛走進來,他們背後的門就再度關上,於是什麼都看不到了,只能用摸的。   「包括我在內,西魯瑪這裡一共住著六個『隱形居民』,我們都商量好了各自找各自的地方藏匿,不告訴彼此。城門嘛,誰碰到門都會急著穿過去的,沒人會想到門上還有門。當然,只要你們不說出去的話。」   「不過你總是得挑周圍都沒有人的時候回來對吧?」   「其他五個人今天都不在城裡,更何況我家還有後門哩。」羅安格林得意的說。「前面是轉角,小心。」   瑪爾分出右手來往前探,但是不用幾步他就看到左邊有微弱的光透過來。他繞過轉角,跟著羅安格林走進他的密室。這是個簡陋的小房間。一張圓桌;一張連一個人睡都嫌小的床;一座置物架,擺了好幾個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木盒,大概是羅安格林偷來的東西;左手邊的牆上有兩幅畫,一幅是陽光下的風景,另一幅則是一個年輕貴族男性的肖像;牆角有個矮櫃。羅安格林把愛蕾輕輕的放在床上。   「愛蕾她……」瑪爾再度開口問。   「她現在其實醒著,只是還很虛弱,恐怕沒辦法跟你說話。」羅安格林說:「你也別叫她起來——她聽得到我們說話——雖然你來了是很好,不過不能讓她逞強。」   「我不會的。」瑪爾搖搖頭,然後輕聲對躺在床上的愛蕾說:「妳好好休息吧。」   「很好。我告訴你,我是兩天前在西邊森林發現她的。她的腹部被利刃刺傷,血流了一地,而且照我看當時的血跡,她八成是在別的地方受傷之後,逃了一段路,精疲力竭才倒下的。她也沒說她是被誰傷的,不過——」   羅安格林走到置物架旁,打開了最長的木盒,裡面是一把劍,而且並非別的劍,正是瑪爾的火焰劍席修斯。   「——她身上帶著這個。」   「席修斯!」瑪爾立刻就明白了。「是那個小偷貓!愛蕾去找他了?」   「貓?我是不知道啦,照你說,這又是財寶獵人之間的糾紛了?」   「那把劍是我的!」瑪爾嚴正的聲明。   「這一點,全望遠鏡角都能作證的。」蒙特在後面補了一句。   「行了行了,我相信它本來是你的。不過,」羅安格林說:「讓我想一下……這把劍從你這邊,到了『盜賊貓』那邊,是不是?」   「對。」   「然後又到了愛蕾手上。接著,現在到了我的架子上。」   「所以?」   「所以它現在是我的。」羅安格林笑著說。   「歪理!」瑪爾大叫。   「我們都是靠這一套歪理在過活的,瑪爾,不只是財寶獵人而已,我們都一樣。是吧,大個子?」羅安格林說。   「哎,瑪爾,他說得的確有理。」蒙特說:「不過這也表示,我們也能再把它搶回來。」   羅安格林露出了笑容。「精闢的見解,大個子。現在劍是我的,如果想拿回劍,就跟我打一場。」   「不,我不接受。」瑪爾說:「現在愛蕾還沒痊癒,我怎麼能再跟人爭鬥?」   「那麼劍就歸我,沒話說。」羅安格林笑著回答。   瑪爾很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最後他只把情緒捏在拳頭裡忍住了。   「……那就算了。反正,這把劍看來一直想離開我……那就讓它離開吧。」   「哎,瑪爾……」蒙特在後面吭了一聲。   「……瑪爾……」   三人同時轉頭望向那張窄小的床。他們聽見的是愛蕾.昆的聲音,她已睜開雙眼。   愛蕾一直醒著,正如羅安格林所說,只是她沒有起身。瑪爾蹲在床邊,聽著她的聲音,那一點也不微弱——事實上愛蕾已經可以起來了,但是她還沒有這麼做。她只有轉過頭去,看見了瑪爾看她的眼神,然後又再度轉回去盯著天花板。   「瑪爾,你是來冒險的。我們出城之後,你不曉得說了多少次,說到我都會背了。雖然這句話這麼短,根本沒什麼好背的,可是我跟在你身後走,我知道你一直說這句話不是為了提醒我,是為了提醒你自己,所以……所以我也幫你記著這句話,我們是來冒險的。」   「我所知道的瑪爾有三個,一個是貓鈴鐺酒吧裡溫和的瑪爾,他會傾聽每個人說什麼,他都能瞭解,瞭解得很透徹。一個是騎士瑪爾,雖然他沒有受封——反正現在也不流行那個——他凜然不可侵犯,眼睛裡面像是有神靈一樣。還有一個是勇敢的劍士瑪爾,身上不一定有劍,但他就是一把劍,能刺穿他的敵人。可是你現在什麼也不是。」愛蕾再度轉過頭去,凝視著瑪爾的眼睛。「瑪爾,你怎麼了?你的眼神跟死人沒兩樣,只是會流眼淚而已。你也不瞭解我的心情,你現在連自己的心情都不知道,還要我告訴你嗎?那我就告訴你吧,你是在害怕!」   瑪爾震驚的望著愛蕾。愛蕾的心情是什麼,他怎麼會不知道?愛蕾比他自己還要在意他被奪去的東西,為了奪回席修斯付出那麼多的心力,甚至為它身負重傷,可是瑪爾卻輕易的放棄了這把劍。他以為劍是他的,他以為他關心愛蕾更甚於劍,他以為他很冷靜——   「為自己想一想,不要為我著想,那樣沒有用的。劍如果注定會斷,那只能怪命運,可是如果是你自己放棄那把劍呢?」   瑪爾站了起來。   「現在你想打了嗎?」羅安格林挑釁的問。   「對。」瑪爾轉身,一步步走向他。「很、很好,那……」羅安格林的右腳下意識的往後滑了半步,此時瑪爾已經走到他面前,兩人之間連一個拳頭也容不下。「那麼現在……呃,……」羅安格林的左腳也往後挪了一些了,就在重心移動的瞬間,瑪爾用手將他輕輕撥開。   羅安格林還沒來得及反應,瑪爾已經把木盒裡的火焰劍取出,重新握在手中。只不過相距七天的分離,瑪爾卻感覺火焰劍的觸感變得很陌生。他閉上眼冥想,重新找回席修斯與自己的聯繫。魔法劍是有靈性的,寇諾騎士常常這麼說,專注的跟它溝通,就能接觸到它的力量。   「等、等一下——」羅安格林沒有料到,決鬥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對不起,我還是不想跟人戰鬥。」瑪爾說。「想要的就搶到手,這樣的行規與我無關。這把劍是帶著鑄劍的人的承諾轉讓給我的,而我絕不會把它再轉讓給別人。」他望向羅安格林,「不過如果你想要搶走這把劍,我會反擊。」   「……好,好,還給你就是了。」羅安格林怯懦的說:「反正我要一把劍也沒用。」   「你也真夠沒用的,羅安。」愛蕾這時已經坐起身,用手指梳理著頭髮。   「哈!我完全敵不過你們這些望遠鏡角人。」羅安格林恭維的說:「還讓妳抓到機會笑我。」   「那麼,瑪爾,」蒙特說:「既然你人也找到了,又不想回望遠鏡角,我能幫你的就到這裡。」   「謝謝你,蒙特。」瑪爾點了點頭。   「還有,」蒙特嚴肅的說:「別那麼急著回望遠鏡角。阿法羅登的大工程完成之後,再回來讚嘆新的望遠鏡角也不遲!」他的眼神當中帶著一股收斂卻飽滿的自信,這令瑪爾相信,有他在,阿法羅登一定能成功……但瑪爾還是覺得有點好笑,因為他感覺得到蒙特這會兒還是在避免瑪爾跟他道謝。   「我不會太早回去的,老瑞果也警告過我。」   「好極了,他夠上道。」蒙特擅自下了結論。「那個——叫什麼來著的,你——」   「羅安。」羅安格林簡短的答。   「是了,帶我出去吧,我可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   「我想也是。那麼,我帶你從後門出去。」羅安格林說完,提醒了瑪爾和愛蕾一句:「然後,你們先別走……我不覺得你們應該急著走,愛蕾現在這樣走不遠,而且你們也不瞭解狀況。」   「狀況?」愛蕾不解的問。   「回來再說吧。我有一大堆話要告訴你們……你們彼此之間也有一大堆話要說吧?」羅安格林領著蒙特走到一面牆邊,又是在牆上不知按了什麼機關,於是牆上開了另一道暗門。他帶著蒙特走進暗門,而密室裡現在只剩下瑪爾和愛蕾兩人了。   兩個人都知道羅安很快就會回來,但他們卻一直無法開口說出第一句話。剛才在羅安面前雖然面色蒼白卻還是一派輕鬆的愛蕾,現在不斷閃躲著瑪爾的眼神;剛被訓過一頓的瑪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先道歉,還是讓愛蕾先講話。結果最後當瑪爾忍不住開口發出聲音的時候,愛蕾又剛好下定決心講出了第一個字。這下兩個人雖然尷尬,但總算能開始話題了。   「妳先說吧。」   愛蕾還是有點猶豫:「我先嗎?」   「妳先。」   「好,我想說……」她往羅安出去的方向瞄了一眼,「對不起。」   「啊?」   「天空劍沒偷到。」愛蕾盡可能簡短的帶過。   瑪爾不由得大笑。「那沒關係啦!妳把席修斯帶回來啦!再說了,我也不支持妳偷東西。」   「喂!這件事我們之前討論過了吧?」   「是啊,我們討論過了,所以我不會再阻止妳偷東西,我只會很有誠意的提醒妳哪些地方不適合偷東西,比如說城裡。」   「那還是一樣嘛!……唉唷。」愛蕾一下子太大聲,讓自己的腹部又疼了起來。瑪爾立刻靠到床邊。「沒事,傷口還沒完全好。」   「這傷口是斑喵咪弄的嗎?」   「我不知道……應該吧。」於是愛蕾簡單的描述了那天在森林裡的狀況。的確,她到現在還無法斷定自己是被斑喵咪所傷,說不定只是在樹頂奔馳時不慎被樹枝刮傷,或者被某種昆蟲咬了,畢竟她跟斑喵咪一直維持一段距離,照道理說斑喵咪是不可能傷到她的。但是她的直覺卻告訴她,這個傷口就是斑喵咪造成的,而且他還沒有出全力。   「能讓我看看傷口嗎?」   愛蕾整張臉紅了起來,她反射性的把瑪爾伸過去的手撥開。「不行。你想幹嘛?」   「我學過一些傷口處理的方法。」   「我自己會弄啦!」   「妳知道怎麼做嗎?」   「我知道啦!」   就在這兩個人距離僅咫尺之遙的片刻,羅安剛好回來了,不過幸好瑪爾已經把手收回去了,所以他們的動作看起來並不算太令人難為情。   「我猜你是想檢查傷口對吧?瑪爾,對淑女要放尊重一點。」羅安能準確的說中,是因為他也試圖做過一樣的事,那時候他以為愛蕾還沒恢復意識。   「呃,這一點我知道,只是我怕如果不趁早處理……」   「那你就教我怎麼做啊!」愛蕾剛說完連忙又補上一句:「雖然我早就懂了,不過既然你那麼不放心……」   「好吧、好吧!」兩面夾攻之下,瑪爾只好投降。「羅安,你說你有一大堆話要告訴我們?」   「是的,一大堆話……」羅安清了清喉嚨。「首先,你們可能還在納悶,我為什麼會當『隱形居民』,住在這座什麼也沒有的廢墟裡。如果你們的好奇心過剩的話,可能也會關心其他五個人為什麼要住在這裡。說實在的,這裡沒什麼好處,離魔物線太近,每天出門都是與命運搏鬥。你們知道飛蛇吧?真的親眼見過嗎?」   瑪爾和愛蕾都搖頭。   「我見過一次。那次我還以為自己沒有明天了……摩諾所非亞最可怕的東西絕對是牠們,而不是索左爾.蘭其柏——至少當時是這樣。西魯瑪城還在的時候,牠們從來不曾靠近,但是現在這裡已經荒蕪了,不僅飛蛇,其他各種以往只有魔物線以南才見得到的魔物,也開始往北入侵。『隱形居民』當中,就我所知,有三個人是看不慣這些囂張的魔物,才決定住在這裡鎮守魔物線的。而另外三個人,包括我,則對北方比較有興趣。我剛才說得很清楚了吧,南方最危險的就是飛蛇,而北方最危險的……」   「就是索左爾.蘭其柏。」瑪爾問:「你是想跟他對抗嗎?」   「不能說是我想跟他對抗……而是他。」羅安走到那幅年輕貴族的肖像旁。「這位是法蘭茲.西魯瑪,我年少時的摯友,也是西魯瑪的王子。」   「所以你也是貴族嗎?」愛蕾說這話並非驚奇,反而是帶著點反感。   「不,不算是。」羅安感覺得到愛蕾不喜歡貴族,因此急忙解釋。「我是個戰士……不過,在位處邊陲的西魯瑪沒有捲入戰爭中的年代,並不需要戰士,因此正確來說我是個『運動員』。我在王宮裡擔任法蘭茲王子的教練,教他各種運動,主要是短跑,那是我的強項。法蘭茲也不像一般貴族那樣擺架子,他還沒學會那種事……」   羅安停了下來。「……後來發生的事你們都知道。只有我靠腳力逃了出來,法蘭茲他……還沒有練夠。」   「你也目睹了那件事?」瑪爾問:「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你的好奇心當真過剩,瑪爾。」羅安不悅的說,但他還是解釋了:「那是個暴風雨的夜晚——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風雨,讓全城的人陷入恐慌。叛亂的將領直到被殺的前一刻,都還得意的以為,自己能夠想到利用天災來動搖王國軍士氣,是相當高明的招數。『策動恐怖的人,最終必定會被恐怖吞噬……但是在那之前會有多少人死去呢?』」   「這句話是?」   「法蘭茲告訴我的。他比我聰明得多……他比很多人都聰明,但就是跑得不夠快。」羅安看了愛蕾一眼,「跑得快真的很重要,特別是偷了東西之後。」   「三句不離本行!」愛蕾事不關己的說。   「我是在說妳,小姐!」羅安這一說,三人都大笑了起來,愛蕾還笑得掉了幾滴眼淚。   「回到正題,我現在的打算,是要繼承王子的遺志,對抗恐怖。索左爾操弄著恐怖,我無法容忍。於是,我和另外兩位『隱形居民』,在西魯瑪組成了聯合陣線。既然你們來了,要不要考慮一下加入我們?」   「這算是趁人之危嗎?」愛蕾諷刺的說,不過有一半是在自嘲。   「這叫做緣份!」   「不管是緣份還是趁人之危,」瑪爾說:「我們現在哪裡也去不了是事實,而我也對你們的陣線有點興趣。愛蕾,妳呢?」   愛蕾撇過頭去。「我現在只覺得很餓。」   「哎呀,我都忘了!我馬上去準備晚餐!」羅安說著就站起身開了暗門,轉眼間就消失了,留下錯愕的瑪爾和忍不住偷笑的愛蕾。   「這兩天之內妳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事啊?」瑪爾好奇的問。   「你的好奇心當真過剩,瑪爾!」愛蕾模仿著羅安的語調說。「而且我什麼也沒做,真的。」   「真的?」   「嗯……可能有做了什麼吧,只是不是在這兩天內。」愛蕾又是一陣笑聲,只是笑得很輕,大概是不想讓傷口發疼。這時羅安又回來了,提著一個大袋子和一瓶水,看來他藏食物的地方並不是在外面。   「今天的晚餐是煙燻豬後腿!」他大聲宣布。   「你弄得到豬肉?」瑪爾驚奇的問。   「呃,其實弄不到……這是別種動物的後腿,只是把牠當作豬後腿會比較吃得下去。味道也差不多,畢竟都燻過了。」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動物的肉?」瑪爾又問。   「他說是叫做『度度卡』的動物。」   「啊,那是昨天晚上吃的,今天的又不太一樣,牠是一種叫做『莫修拉庫』的四足動物,在這附近……」   「得了、得了,我確定知道這些名詞對我們的食慾不會有什麼幫助。」瑪爾說:「接下來有一陣子都要你招待了,羅安。」   「沒問題的,反正西魯瑪附近到處都有獵物。」羅安說著,從袋子裡拿出幾個紙包,裡頭裝的都是熱騰騰的燻肉,他走到牆角打開那個矮櫃,拿出盤子和刀。這時瑪爾忍不住拆開紙包,看看「莫修拉庫」的肉到底長得什麼樣。結果當然是大失所望,因為的確很像豬肉,他甚至懷疑「莫修拉庫」根本只是西魯瑪人給豬起的別名。   「愛蕾,『度度卡』的肉看起來有特別奇怪嗎?」   「沒有,在我看來就是普通的雞。」   「那表示你們見識還不夠!」羅安把餐具擺到桌上,將肉分到三塊乾淨的盤子裡。   「那請原諒我再問一個問題,」瑪爾說:「你怎麼有辦法立刻拿出剛烹調好的肉?從你回來這裡到現在,我可沒看見你離開多久。」   「喔,那個啊,」羅安滿不在乎的說:「肉不是我烤的。」   「這裡還有別人?」   「不是在這裡,是在隔壁。」羅安指著掛有肖像的那面牆說:「有個很會做料理的『隱形居民』就住在我隔壁,不過除了她以外的四個人住在哪裡我就不知道了。吃完晚餐,我帶你們去見她,她除了料理之外還懂得很多事。」

  用過晚餐之後,瑪爾也覺得享用這樣的美食,不去向廚師道個謝實在太說不過去了,這是他吃過口感最棒的燒肉。貓鈴鐺酒吧的酒保也都會學做幾道菜,但他們畢竟不是餐館,會賣的充其量不過是下酒菜,而且也沒什麼人會點,所以酒保們技巧都很生疏。不過他倒是有點訝異這道煙燻莫修拉庫後腿(瑪爾現在能體會羅安為什麼要叫它豬後腿了,莫修拉庫這名字實在是很長)出自一位女性之手,他以前都認為女人做出來的菜美味是在其細膩的火候拿捏還有調味,但他吃到的卻是帶著勁道的熟練功夫,彷彿用刀與斧鑿切過。不過他也不是真的吃過多少名廚的菜,所以他只當自己見識淺薄便一笑帶過。   稍事休息後,羅安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告訴瑪爾該出發了。   「也帶我去。」愛蕾站了起來,她實在是坐太久了,甫一站立還有點搖搖晃晃的。「反正就在隔壁嘛?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可是妳得多休息才行!」瑪爾說。   「我有的是時間休息,反正在這座廢墟裡我也沒什麼地方可以亂跑。」愛蕾輕輕拍了一下腹部:「只不過是割傷而已!」   瑪爾拗不過她,而羅安也認為愛蕾應該見見那位廚師,因此他就帶著兩人通過陰暗的走廊(愛蕾真的已經能走動了,這讓瑪爾又放心不少),轉了幾個令人頭暈的彎,踏進羅安所謂「鄰居」的家。說實在的,繞了那麼多個彎之後,瑪爾不太敢相信他們只不過是走到「隔壁」而已,不過更令人驚奇的是這個「隔壁人家」的擺設:這間和剛才他們用餐的地方一樣大的石室裡,一共擺了三個四層書架,書本擺得整整齊齊塞滿了所有空位;一張磚堆成的置物台,表面已經燒得焦黑,正上方的天花板開了個天窗。   「她是在這堆磚塊上面做菜的嗎?」瑪爾不敢置信的問。   「精確的說,是在這堆磚塊上面的一塊砧板上面做菜。」羅安指著右手邊的牆壁,上頭的確掛了一塊砧板,還有幾把菜刀,上方還很不搭軋的掛著一把長劍,劍柄上刻著一些異國風格的花樣。瑪爾看到這裡,又再度把目光轉回那個置物台。   「但是這樣讓煙飄出去,別人就會知道她住在這裡了吧?」   「天窗並不是直通戶外,這上頭還有一大堆遮蔽物,煙甚至飄不出去,至少我沒有在外頭看過煙。」   「真是天才。不過你知道她住在這裡,也知道怎麼走進來,是吧?這表示她就是和你共組陣線的其中一人?」   「很明顯的,就是這麼回事。」羅安笑著回答。   「看來我們除了燒肉之外還有不少話題好聊。」   愛蕾一直沒插話,她正忙著打量那柄奇特的長劍。它的劍身比一般長劍還窄,然後又長了幾寸,厚度也不太一樣,整體有種凝練的感覺,彷彿將一股巨大的力量收納在小小的空間裡。愛蕾很想把劍從鞘裡拔出來看看材質,但羅安和瑪爾都在,實在不是個出手的好時機。   「看到那把劍沒有?她——」羅安隨手一指,愛蕾連忙往後跳了一大步,卻不小心撞到身後一個柔軟的東西。她回頭一看,一張像紙一樣白的光滑臉孔出現在自己眼前,她短促的尖叫一聲,一路退到牆邊。瑪爾也被這突然出現的人嚇到了,但他的反應並沒有那麼大,只因為他和來人多隔了一小步距離,他就看出這是個戴著一頂白色頭盔的人,大概跟自己一樣高,穿著潔白的襯衫與黑色的絲質長褲,全身站得直挺挺的,從頭盔底下露出的烏黑長髮一路垂到了腰際。瑪爾猜到眼前這人就是這間石室的主人,剛才他和羅安討論許久的「她」。   「晚安,奈弗那斯。」羅安稀鬆平常的向她寒暄。   「晚安,羅安格林。」奈弗那斯點了點頭。頭盔只遮住她面部的上半,因此瑪爾能清楚的聽見她略低而帶有磁性的嗓音。   「跟妳介紹一下,這邊這位美麗的淑女就是愛蕾.昆小姐。」   「我已經習慣你的稱讚了,而且到了有點厭煩的地步,羅安。」愛蕾當著奈弗那斯的面說。   羅安裝模作樣的說:「不好意思,我的詞彙能力很有限,等我讀多點書一定找更多各式各樣的形容詞來讚美妳!」   「這樣就夠了,羅安格林。」奈弗那斯又點了點頭。「這邊這位劍士,是新的客人嗎?」   「我叫做瑪奇列克.希爾維斯.史提伊。」瑪爾微微鞠了個躬,他看見對方舉止這麼莊重,也不太敢說「叫我瑪爾就好了」這種話,而且他猜想羅安當初認識奈弗那斯的時候一定也是這樣。   「所以我應該稱呼你為瑪奇列克嗎?」奈弗那斯問。   「呃,」瑪爾心想機會來了,「叫我瑪爾其實也可以。」   「不用了,我想我記不住那麼短的名字。」奈弗那斯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羅安插話進來說:「很好,這樣子妳認識他們了,但他們還不認識妳……至少他們都還以為妳是個廚師。」   「我還不算是個廚師,因為我不懂怎麼處理蔬菜。」奈弗那斯謙虛的說:「因此,現在的我什麼也不是。」   「那我就給妳一份新的工作吧。」羅安把瑪爾拉到奈弗那斯跟前:「教他劍術。」   「什麼?」瑪爾一下子搞不清楚羅安到底在說什麼。   「奈弗那斯也是位高明的劍手,憑你劍士的直覺應該感受得到。」羅安在他背後說。   「不,我的問題是……」   「是你說對我們的陣線有興趣的,我無條件讓你加入,你該感謝我了。」   「但是愛蕾——」   「剛剛不是跟你說過了,為自己著想就好!」愛蕾在一旁沒好氣的說。   奈弗那斯訝異的說:「我頭一次聽到有人說這種話。」   「對呀,我也不敢相信。」瑪爾大表贊同。   愛蕾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老是在意我怎麼想,會讓我覺得我是你的絆腳石!」   「我從來沒這樣想!」   「但是我會這樣想啊!」愛蕾說:「我已經決定了,既然我要跟著你冒險,從現在開始你去哪裡我都要跟!」   「說得好,」羅安苦笑著說。愛蕾能加入他是很高興,但她的理由實在是讓羅安有點失望。「那麼就這樣,從明天開始,奈弗那斯妳呢,就教瑪爾一些劍術;我會等愛蕾的傷好了,再開始教她步法;而你們兩位也可以分享一些東西作為回報,但是我不強迫你們。要對抗恐怖,就要先鍛鍊自己,沒錯吧?」   「完全正確。」奈弗那斯點頭同意,而愛蕾也露出期待的神情。瑪爾也沒有別的選擇了,看來現在不是他把愛蕾捲進來,反倒是愛蕾把他拉進去了——真正的冒險現在才開始呢!
【各自的獵殺】 【棋局展開】
標音對照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法蘭茲.西魯瑪Franz Silma雖然是森申人,但用海外人的名字來取名。
奈弗那斯Nevernox
物名
物名標音備註
度度卡Duduca西魯瑪地區昔日的居民幾乎都是住在森申郡的畢路亞人(因為他們位於森林深處),因此當地特有動物的名稱也都是森申方言。
莫修拉庫Moshula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