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鈴鐺與笑臉】
幻想島:魔劍之書
隔天傍晚,瑪爾背著大背包到貓鈴鐺酒吧去,打算趁大夥兒都在的時候,宣布他要出城的消息。他推開貓鈴鐺酒吧那扇古舊的後門,卻發現同事們正站在那裡等候他出現。他愣在門口,背後是夕陽照射不到的、貓鈴鐺酒吧的影子,眼前則是許多穿著貓鈴鐺制服的伙伴,大眼睛小眼睛瞪著他的另一種嚇人陰影。 這會兒棕色鬍子的酒吧老闆佛拉葉.麥克塞特並沒有在前面招呼客人,而是坐在旁邊的一張小板凳上吐著煙圈。從瑪爾來到這裡工作的時候,他就是貓鈴鐺酒吧的老闆。瑪爾清楚得很,他是個溫和的好人,就算自己突然就要走,也不會大發雷霆。但是他那樣和緩的語氣,還有那幾個淡灰的煙圈,讓瑪爾心中不由得生出歉疚。話說回來,他也聽說過這種軼事:麥克塞特先生在接替死去的上任老闆的那天晚上,馬上就去找了望遠鏡角最有名的老先知瑞果.杜瓦多.阿利曼,以一瓶烈酒為交換,求教他當一個好老闆的方法。老瑞果二話不說就先開了瓶,結果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就把酒給喝光了,最後這位醉茫茫的先知才帶著打嗝一邊告訴麥克塞特:抽點淡煙吧,那就夠了。 「提德都告訴我們了,你明天就要出發了吧?」老闆心平氣和的說。 「是啊……提德這個大嘴巴。」瑪爾尷尬的回答。 「形容得很好,照他的個性,現在全望遠鏡角八成都知道了。」伙伴們評論道。「反正他不說,你今天也會說吧?我看你都準備妥當了。」 瑪爾的確是做好心理準備,今天就要辭職,只是現在提德把消息走漏出去了,他反而不知該如何啟齒。 「老闆,我……」 「我是這麼打算的,瑪爾,」老闆叼著煙斗說:「這麼多年來,我們對你不算太好,不過也還挺公平的。為了不讓你覺得自己這一走就可以不用再回來,我們也不歡送你了,就當你只是請假。今天是四月的第一個營業日,不過如果讓你工作的話,還得算這一天的工錢,實在是太麻煩了。乾脆,今天晚上你就以客人的身份,在這裡痛痛快快的跟角裡的伙伴們喝酒。我也不收你酒錢,不過你可要記得,這是你欠著的,不是我們請你的!」 瑪爾的臉紅了起來。他朝屋裡的人們一彎腰:「老闆,各位,謝謝你們!」 「那就走前門吧!」伙伴當中跟瑪爾最要好的比達.辛.托瑪走上前去,硬是把他拉到門外。「限你十秒鐘之內出現在前門,否則今天的酒杯就全給你擦!」 「十、十秒?」 「剩八秒!」托瑪說。瑪爾只得起跑,繞過了側牆又繞到了前門,推開那扇擦得乾乾淨淨的木頭小門,正式在望遠鏡角的人們面前亮相。這樣的亮相並不是挺帥氣,因為他忍不住彎下腰來喘了幾口氣。 抬頭定眼一看,今天酒吧裡的人實在是嚇人的多!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不說,吧台前的板凳也沒剩幾個空位,還有幾群不想在吧台前排成一排,而靠在牆邊一邊嚐薄荷酒一邊談天的人。所有人看到瑪爾急急忙忙跑進來,都將目光移到他身上,其中一些人還露出奇怪的笑容。 「瑪爾!聽說你要出去冒險了是吧?」坐在左手邊圓桌的格勞克斯.強森率先開口,他的嗓門大得令同桌的伙伴們受不了:「你該不會是特地來讓我們歡送的吧?」 「應該說,我們是特地來歡送你的!」坐在右邊的伊蕾娜也趁這機會大方的對瑪爾喊,不過她的臉還是紅得跟同桌已經喝醉了的朋友一樣。當然她也喝了一點酒,否則是沒辦法對瑪爾說完話之後還不移開目光的。如果她知道瑪爾根本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應該會很失望吧——但這裡暫且不提那麼多,因為現在後面又有個瑪爾記不得名字的傢伙喊起話來了:「今晚不能白白放他走!灌他酒!」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狂熱了起來,逼得瑪爾往後退了一大步。他可不想醉死在這裡呀! 這時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尖聲叫著:「瑪爾,你看!你看!」他往聲音的方向望過去,一個活潑的金髮小姑娘正雀躍著,手上拿著一張七十銀幣的懸賞單,上頭的畫像雖然不能說神似,但從那雙泛著藍白光環的眼睛,還有肩膀上刺著的森申字「超越」,可以看出畫中人就是她。深究的話,她比畫裡的女孩多了一些雀斑,那頭短髮也亮麗了一些,而且整個人身上還有一種超出任何畫像所能傳達的、只有十八歲的年輕人才具備的生命力。 「哈,愛蕾又要現寶了,」強森打趣的說:「也不過七十銀幣,還敢在貓鈴鐺炫耀,所以我說年輕真好!」 「哪像你呀,強森先生!連一分錢也沒有!」愛蕾不甘示弱的回嘴。 「錢我多的是!」強森從腰包裡掏出了一大把銀幣灑在桌子上,這下整個酒吧的人都轉過去看他了。「妳要真有本事,就把這些偷走啊!」 「我才不偷呢!我又不是你的嘍囉。」愛蕾這一說,跟強森同桌的人紛紛抗議:「我們可不是什麼嘍囉!」但愛蕾朝他們一吐舌頭,不屑的說:「我有提到你們嗎?」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架了。」瑪爾只好走上前去,擋在愛蕾和強森的桌子中間。「愛蕾,妳這次實在太冒險了,要是被抓了怎麼辦啊?大夥兒都會很擔心的!」 「就是說啊!」周圍的人們紛紛發出贊同的聲音。 「可是你沒辦法反對吧?」愛蕾瞪大眼睛,把懸賞單貼近到瑪爾面前:「這真的很厲害對不對?沒辦法反對吧?」 「這個距離真的是沒辦法……」瑪爾往後退了兩步。 「沒辦法反對吧?對不對?對不對?」 「瑪爾,你不要理她了,小鬼頭氣焰這麼盛也是很正常。」強森在他背後說著,於是他那一桌的人們和愛蕾又吵了起來,這邊說那邊幼稚、那邊說這邊無能之類的。瑪爾只得無奈的走到吧台邊,找張板凳坐下,脫下大背包放在腳邊。愛蕾.昆在望遠鏡角是個人人疼愛的孩子,雖然前輩們常常會像今天這樣口頭上找她點麻煩,但大家終歸還是很喜歡她。或許是因為她是個孤兒,就跟望遠鏡角裡的大多數罪犯一樣,因此也有人說,她是望遠鏡角的女兒。愛蕾並沒有什麼牽掛,也不會連累什麼人。要說她是為了自己的生計在犯罪,或者說她一開始為了自己的生計而後來變成慣竊,不如說是她在挑戰「盜賊王」的懸賞金。她其實也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盜賊王」,當然更別提最高的懸賞金是多少了,她對數字並不在行,所以只要看到自己的通緝單上面的數字漸漸增加,就有種說不出的快感,也因此每回懸賞金增加,她都會在酒吧裡炫耀,而大夥兒每次都要取笑她,因為那個數字在前輩們眼裡實在不值一提。 托瑪手腳俐落的拿了個杯子給他,笑嘻嘻的說:「你還真是狡猾呀,瑪爾,懂得利用愛蕾好勝的個性,好讓自己能悠哉悠哉的坐在這裡喝小酒?」 「別亂說了,我才沒有。」瑪爾說。 「而且你可別以為自己真能悠哉悠哉的喝酒。」這時,瑪爾旁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瑪爾轉頭一看,被這突然出現的人物嚇了一大跳。 這人個子實際上比瑪爾還要矮小,那頭稻草般的短髮,還有黝黑的皮膚,也都是很常見的森申人外型。然而,他的身上卻圍繞著一種強烈的感覺——瑪爾總是用「灼熱」來形容。或許這種印象其實是來自他背後那把未出鞘就能嚇退敵人的大刀,又或許這其實只是知道他身份的人心中自然萌生出的敬畏,不管是哪一種,他就是一個能夠簡單的坐在那裡,便讓周遭的人不得不謹慎起來的人物——拉狄亞.克朗茲。 「今天一個人來嗎,克朗茲先生?」瑪爾問。他雖然很想跟克朗茲講懸賞單的事,但又覺得他一定早就知道了,而且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該怎麼說。 「是啊!」克朗茲一派輕鬆的回答,接著又刻意提高音調:「有一些鼠輩呀,為了在望遠鏡角苟延殘喘,凡是在貓鈴鐺這種人多的場合,就會跟在我身邊,好讓大家一看就知道他們是我拉狄亞.克朗茲的手下。不過同樣這些鼠輩,在我的名字被印在懸賞單上之後,就一個一個都消失無蹤了!好像是他們以為,政府那群廢物抓得到我的樣子!」 「這麼說來,您真正的同伴都不會跟您一起來酒吧囉?」瑪爾又問。 克朗茲輕聲笑了一陣。「瑪爾,你很幸運!如果你眼前的拉狄亞.克朗茲是個本來就沒有同伴的獨行俠,他看到你用笑臉說這句話,一定會拔出他的愛刀雷豹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但是您不是獨行俠!」瑪爾說。 「所以我看到你用笑臉說這句話,非常的高興!但我還是很想砍你一刀,因為你竟然說要離開這裡!」克朗茲毫無預警的拔出了大刀,在瑪爾看清他的動作之前,那把名為雷豹的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了,而克朗茲則站在他的背後。這下所有人又把目光從愛蕾和強森那裡轉到吧台這邊來了。 「拉狄亞!你幹嘛?」愛蕾尖聲對克朗茲大叫。 「被妳這小丫頭直呼名諱可不愉快,愛蕾,這是大人的事。」 瑪爾僵在那裡動也不敢動。今晚真是個特別的最後一夜,他心想,這不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被刀子架住(喝醉酒的望遠鏡角人常常對酒保做這種事),但被像雷豹這樣閃閃發亮又刻滿裝飾花紋的大刀架住,以一個酒保來說可真是貴賓級的禮遇。 「說那什麼話!快把瑪爾放開!」愛蕾又喊。 「好啦好啦,不要吵架了。」瑪爾打圓場道。 「我是來跟你吵架的,不要搞得一副和事佬的樣子!」克朗茲一把揪住瑪爾的紅頭髮:「沒人希望你走,瑪爾!想走就先跟我打一場再說!」 「哪有這種規矩?」愛蕾怒聲說。 「這可是長久以來的慣例。你說是吧,老闆?」克朗茲狠狠瞪了麥克塞特先生一眼。 「不,我並沒有聽過……」老闆吐著煙圈說。 「混帳,至少讀讀我的眼睛啊!」 老闆抓著煙斗,轉頭對瑪爾說:「不過呢,瑪爾,拉狄亞也是為你著想。這麼一個人出去,大家都會擔心,所以你不如在這裡證明給大家看,說你絕不會出差錯。」 「可是,我要怎麼證明?」 「當然是拿你的席修斯跟我的雷豹辯論一場啊!」克朗茲湊到瑪爾耳邊笑著說。 「你這人怎麼這麼彆扭啊?」愛蕾一腳踩到椅子上:「人家瑪爾想出城是他的自由,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管了?」 「喔喔!我要跟瑪爾較量也是我的自由!當然啦,要不要接受也是他的自由!瑪爾,你怎麼說?」克朗茲的刀還是架在瑪爾脖子上。 「我……我還能怎麼說?」瑪爾一臉無辜的回答。 「很好!」克朗茲挪開大刀,轉頭對酒吧裡的眾人說:「桌子椅子通通搬開,不要擋路!」 大夥兒興致正旺,紛紛配合的將桌子拉開,桌腳在地板上磨得嘎嘎作響。「不要用拖的!拜託不要用拖的!」酒吧裡的員工嚷著。在這團混亂當中,愛蕾一直死守著她腳下那張椅子,不過最後還是留不住它。她氣得用力往地板上跺了一腳。「不要跺腳!拜託不要跺腳!」托瑪從吧台後頭大聲的對她喊。 克朗茲一派輕鬆的扛著雷豹走到靠近門口的地方,然後轉過來拉好架勢等待瑪爾。瑪爾也不多猶豫,昨天他在準備行李時,看見席修斯從背包裡露出一節劍柄,他就已經感覺到了:總是會碰到該拔劍的時候,而一旦時候到了,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他順手抽起席修斯,拎起板凳輕輕放到一旁,然後一樣做好準備姿勢,與克朗茲針鋒相對。 「來賭誰贏吧!」桌子全都擠到牆邊之後,有個被困在桌子堆裡的人喊著。「賭克朗茲贏的放我左手邊這桌,賭瑪爾贏的放我右邊這桌!」大夥兒一聽,紛紛擠過去下注,還有爬到桌子上的。很快的,克朗茲那桌就堆了高高的一座銅幣山,瑪爾這邊則是稀稀落落幾個錢。那位莊家樂道:「這下有趣了!」便掏出幾十個銅幣扔到押瑪爾贏的那桌上。 「瑪爾,你最好抱著殺了我的想法來打!」克朗茲隔著一大段距離對瑪爾喊話:「否則你會輸的!」 「不好意思,我還是不要盡全力好了!」瑪爾回答:「否則再輸了就沒藉口了!」眾人聽了這話,一陣哄堂大笑。他們都知道,雖然拉狄亞.克朗茲說話時婆婆媽媽的,但一旦認真戰鬥,不管對手是誰,他從來不保留實力;可是今天這場比試擺明了就不是認真戰鬥,對手又是瑪爾,他不可能認真的。 就在賭局的對面,另一邊的桌子堆當中,幾個望遠鏡角人正在談論這場比試。他們的中心是一個叫做夏弗.施戴德的人,他是《望遠鏡角人》的記者,專門寫關於械鬥的新聞。今晚他一直戴著他那頂藍扁帽,舒適的翹著腳坐在桌邊,觀察整個酒吧的模樣,這場比試想必正是他期待的題材。「夏弗,你怎麼看?」其中一個酒客問。 「這個嘛……」施戴德坐在桌子上,轉著手上的筆。「按照常識判斷,應該是克朗茲贏吧。但那是雙方都盡力的時候,可是今天克朗茲應該不會盡力;史提伊過去沒有出全力戰鬥過的紀錄,今晚他也是知道不需要出到全力才答應比試的吧。但是有幾個基本的重點不會改變:第一波攻勢一定會由克朗茲發動;史提伊比克朗茲高一個頭,重心也壓得不夠低,克朗茲如果用他擅長的一擊決勝戰術,史提伊就算用劍擋住,也會被彈開來。如果要閃,速度上是克朗茲稍快一點,但是瞬間反應應該是史提伊比較好,雖然我沒有足夠的資料來確實這一點……」 「直線的話,瑪爾應該躲得開吧?」旁邊的人插嘴問。 「目前為止我看過瑪爾用劍不過四次,所以我也說不準……」施戴德說:「不過他的橫向移動似乎沒有直線移動那麼好,我估計他會擋住第一擊。如果他擋住的話……」 說時遲那時快,克朗茲已經提刀直線衝刺過去了。「果然是一擊決勝打法!」許多人異口同聲的說。雷豹的刀光在空中飛快的畫出一個狹長的扇面,一瞬間只聽見「噹」的一聲,對決的兩人已貼近至滴水難容的距離,瑪爾的右腳退了半步,抵在吧台前面,火焰劍席修斯與大刀雷豹相咬,在兩人眼神的交會點不住顫動。 「他擋住了!」坐在夏弗旁邊的人驚呼。 「……那麼勝的就一定是克朗茲了。」這時夏弗的面前已經有一張紙,供他在上頭振筆疾書。 「什麼?」他旁邊的人訝異的望向他。 「剛剛我也說過了,史提伊的優勢在身高。」 「不,你剛剛沒說那是優勢……」 「貼身戰的時候,」夏弗不管旁邊的人,自顧自的繼續說:「克朗茲會被迫採取被動,以免重心被挪開。因此他會退到中距離,重新發動攻擊。但是史提伊一定會跟上去……」 就如同夏弗所說,克朗茲後退了,而瑪爾也察覺到近戰時克朗茲的力量與速度優勢會被削弱,因此連忙追上去。雙方不斷的刀劍交擊,但沒有辦法拉開距離,因此也沒有辦法大刀闊斧的打。瑪爾不斷以刺擊試探克朗茲,而克朗茲則游刃有餘的像草叢中竄出的蛇一樣一再嚇退瑪爾,雙方一路打到門邊,還是沒有分出上下。 「退到這裡為止,克朗茲應該沉不住氣了吧。」夏弗說。 果然,克朗茲的身形在這裡突然又往下沉了一尺,轉瞬間他已經在背後了,雷豹的利牙刺向瑪爾的脖子。瑪爾僵直了身子,對背後的克朗茲說:「我輸了,無庸置疑是您技高一籌。」他說著這話,雷豹則停在離他皮膚不到半寸遠處。 「你的手如果老是這麼不知好歹,出去外面就等著給人宰了吧,瑪爾!」克朗茲罵道。瑪爾的右手一樣握著劍柄,只是劍顯然已經入鞘。「拔劍!這場辯論還未見分解啊!」他收回雷豹,一躍步重新拉開距離。瑪爾露出了無奈的神情,只得再度拔劍。 「果然如此。」夏弗低頭在紙上寫下一行字:「瑪奇列克.希爾維斯.史提伊很快就示意停戰,但拉狄亞.克朗茲並不領情。」 「喂!」 夏弗察覺到有一片黑影罩在自己身上。他抬頭一看,是愛蕾站在桌子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在場上戰鬥的是他們,你不要說得好像一開始就知道結果一樣!」愛蕾抬起腳:「小心我踢你!」 「啊,對不起!」夏弗高舉雙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在研究他們的戰法,並不是真的要預測他們的行動。昆小姐如果不滿意的話,我這就閉嘴!」 「不要叫我昆小姐,我討厭人家叫我姓。」愛蕾說。 「對不起!請不要踢我!」夏弗說。「不過妳不是很反對這場比試的嗎?」 「才怪。」愛蕾蹲了下來,用手按著夏弗的額頭:「瑪爾要贏給你們看。就這麼決定了。」 「用現在這招贏得了嗎?」夏弗說。愛蕾立刻慌張的回頭看,克朗茲和瑪爾還是在剛才的位置沒變,但瑪爾手上的火焰劍正發出微弱的紅光,那表示魔法劍啟動了,劍身的元素會活化,劍的堅硬度也會上升。 「魔法劍!」愛蕾雀躍的說:「讓他們見識一下你的厲害,瑪爾!」 「使出來了、使出來了!哈哈哈哈!」克朗茲大笑:「從來都只是聽說,還沒真正看過你的火焰劍呢!你今天最好讓我滿意,否則我可不放你活著回去!」說著,他右手一振雷豹,那華麗的刀身竟然也開始泛起藍光。愛蕾的神情立刻由喜悅變為錯愕。 「克朗茲那把『雷豹』也算是魔法劍吧……或者說魔法刀。」夏弗說:「我還以為妳早就知道了。克朗茲還接受過我的訪問,把雷豹的事登在週報上呢,望遠鏡角不知道這件事的應該不多吧?」 「誰要看你們那個無聊報紙!」愛蕾遷怒道。她輕盈的跳到地板上,闖進克朗茲與瑪爾對打的區域,站在兩人中間,一副裁判的樣子對兩人宣布:「停手停手!再下去就太多了!」 「妳在學誰呀,小丫頭?」克朗茲說。 「也好,不要弄得太危險才好。」瑪爾鬆了一口氣,劍上的紅光也頓時消除。 「誰准你收起來的?給我點火啊!」克朗茲大吼。 「點火啊,瑪爾!」賭局那邊的酒客們也不滿的嚷叫著:「分出勝負給我們一個交代啊!」 「那好,出了人命你們要拿贏來的錢賠嗎?」愛蕾質問他們。由於瑪爾那桌的錢實在是太少了,眾人頓時噤聲。 「我也贊成這場比試就到此為止。」麥克塞特老闆站了起來,對眾人表示:「至少我們看得出來,瑪爾出門去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至少,問題不會比我們這邊這位愛蕾小姐大。」眾人聽了這話一陣哄笑。 「老闆!你好過份!」愛蕾跺著腳抗議,這時吧台後面又傳來托瑪「不要跺腳!拜託不要跺腳!」的聲音,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嘖!真不痛快!」克朗茲瀟灑的將大刀甩了幾圈,收回背上的刀鞘裡,至此這場比試算是告終了。參加賭局的酒客們雖不甘願,但想想真打下去多半還是克朗茲勝出,反正也贏不到幾個錢,也就不那麼介意了。克朗茲掏出兩個錢扔在吧台上,也不管他今晚根本一杯水也沒喝,大搖大擺的走出了貓鈴鐺;瑪爾則默默的回到吧台邊坐下,點點自己的空酒杯,向托瑪說了聲:「給我一杯水。」 「你可別以為這樣就搞定了喔。」托瑪笑著給他倒了一杯水,但馬上又板起臉對瑪爾背後那些噪音大喊:「不要用拖的!拜託不要用拖的!」然後有好一陣子根本就沒人有空理瑪爾,因為他們都忙著把桌椅搬回原來的位置。瑪爾對此當然是見怪不怪(總是有人想在貓鈴鐺裡面打架),現在他甚至覺得那堆噪音是他珍貴的寧靜。不過很快的,愛蕾就踩著桌子一路跳到吧台邊,一屁股坐在瑪爾右邊的位子上。 「我也要去!」她說。 「去哪裡?」瑪爾漫不經心的一邊喝水一邊問。 「出城去冒險!」 瑪爾舉起杯子,用力將整杯水給灌到嘴裡,漲紅著臉慢慢將水嚥下,然後大吐了一口氣。「聽著,雖然以我的立場沒有資格阻止妳,不過我並不建議——」 愛蕾將食指伸到瑪爾眼前,這招非常有效,他馬上就停止說話了。事實上望遠鏡角人人都會這一套,只是每個人亮在對方眼前的東西不同,從匕首到鐮刀都有,食指是比較日常一點的工具。 「你知道我現在最需要什麼嗎?」愛蕾翻過身背靠在吧台上,將右肩上的字秀給瑪爾看:「超越!」 「啊,那個。」瑪爾對著超越的刺青點了點頭。 「這次剛好你要出城,我就跟你一起走,兩個人要比一個人安全多了。不過就算你不出城,早晚我也會走的!」愛蕾又轉了回來,然後對托瑪喊了聲:「我要梅子酒!」 「我們不賣酒給小孩子!」托瑪說。 「哼!等我出城了,你想賣我也沒輒!」愛蕾沒好氣的說,這下貓鈴鐺裡的人們又騷動了起來。才聽說酒保瑪爾要出城,怎麼現在望遠鏡角的女兒也要走了? 「年輕人就是愛跟人湊熱鬧!」強森坐在後頭,高聲說著風涼話,而和他同桌的酒客則有一個拿出了魯特琴,開始撥幾個簡單的和弦,大概是準備要唱首歌來取笑愛蕾了吧,他們常做這種事。 「瑪爾,你什麼時候要出發?」愛蕾故意忽視那些人,尤其是強森。 「明天吧。」 「好,那我明天早上去找你,我們一起出城。」愛蕾又舉起手,向托瑪喊道:「我就要出城了,今晚讓我喝喝看梅子酒吧!」 托瑪聳聳肩,轉頭問老闆:「可以嗎?」 「年輕人就是愛跟人湊熱鬧!」強森又說了一次,同桌的那位琴手已經彈奏得興高采烈,其他幾人則齊聲唱: 噢,望遠鏡角的女兒,要一杯梅子酒! 七十個銀幣、十二把劍、最好加一雙翅膀! 托瑪,給她一杯梅子酒!趁著月色好,今晚不飛待何時?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老兄!」托瑪吆喝了一句,然後這些酒客又接著唱: 噢,望遠鏡角的伙伴,要一場大冒險! 一個酒保、一個賊、還有什麼更大膽? 老瑞果,給他們幾個占卜!要多少才夠?百個也許都不夠! 「這些人真是夠了。」愛蕾低聲說。 「我倒覺得他們說得對,」瑪爾說:「出發之前,我得去問問老瑞果怎麼說。」 「你也這麼迷信?」 「相信老瑞果不是迷信,是尊重智慧。」托瑪插嘴道,然後將一杯梅子酒遞到愛蕾面前。 「是迷信智慧才對吧?」愛蕾不以為然的說。 「每個人一開始都是這麼講!」托瑪一派輕鬆的回答,順手收走瑪爾的杯子:「我看你也沒有要喝酒的樣子,對吧?」 「是啊,我差不多要回家了,明天還得早起!」瑪爾站了起來。「就照老闆說的記帳吧!」 「你第一天當客人就這麼囂張!」托瑪大笑,但他也不忘叮嚀瑪爾一句:「記了帳就要回來付清!」 瑪爾從容的往外走,而既然克朗茲都無話可說了,大夥兒也沒攔著瑪爾,任由他走出酒吧。愛蕾本來想追上去,但是她還是想先喝喝看梅子酒的味道。有人告訴過她,貓鈴鐺的梅子酒非常好喝,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乏人問津。愛蕾當然沒關係,大家都不喝正合她意。正當她提起酒杯想要淺嚐第一口時,背後又傳來那位琴手的弦音,酒客們齊聲唱:「噢,望遠鏡角的女兒,要一杯梅子酒!」他們的歌實在太荒腔走板,使得愛蕾覺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因此她從腰包裡揀了幾個銅板,丟在吧台上,然後裝作蠻不在乎的樣子,踏著輕快的步伐離開酒吧。 伊蕾娜一直坐在角落看著,她相當羨慕愛蕾的肩膀上有個「超越」的刺青。那個刺青在她身上多可惜!她才十八歲,還沒有與那刺青相稱的氣度!森申人的刺青更適合一位成熟的美女——這種藝術就是為了襯托人的美貌而存在的! 「哎,伊蕾娜。」一直靜靜坐在她旁邊的文生.律克海姆喚了她一聲。伊蕾娜嚇了一跳,不快的回了一句:「幹什麼?」 「犯罪是人的天性,妳說對不對?」文生說。 「……沒頭沒腦的問這什麼啊?」 文生一面端詳著手上的一個空酒杯,一面慢慢的說:「有的人會想要隱匿身份犯罪,享受惡作劇的快感;有的人則大肆張揚自己犯的罪,享受挑釁法律規範的快感,就像今天晚上最出鋒頭的那兩個人一樣。奇怪吧,完全不同的心態,但是他們都從犯罪中得到快感。妳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伊蕾娜順著他的話問,但她並不太想知道答案。 「因為那就是自然啊。人天生就是會做那些事,那就是人的自然。」 「我不同意你這種話,」伊蕾娜說:「即使望遠鏡角有很多人是這樣,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是這樣。」 「漂亮!」文生將酒杯擱到桌上,「妳完全抓到重點了。妳想,為什麼雖然犯罪是天性,還是有人不會犯罪呢?」 「不是因為人有自己的意志,可以選擇要不要犯罪嗎?」 「哈!意志。」文生的興頭整個起來了,他開始口若懸河的說:「順也意志,逆也意志,難道妳能用自己的意志抵抗自己的意志?有什麼戰術能打敗戰鬥呢?有什麼抉擇能決定選項呢?伊蕾娜,我剛才說過了,犯罪是自然的。那什麼是不自然的呢?不自然的就是罪名。罪名是人類僭越造物主創造出來的東西,因為不自然,所以不平等,所以無法符合每一個人類!那就是人類有的犯罪有的不犯罪的原因!」 伊蕾娜皺起了眉頭。「我現在心情正差,」她轉過頭去:「請不要用這套胡說八道再惹火我。」 「否則妳會怎樣?犯罪嗎?」文生挑釁的問,但他並沒有聽到回答,因為這時夏弗.施戴德走了過來,他向文生脫帽致意:「律克海姆先生,剛才的一番話相當有趣。你可以為我再說一次嗎?」 「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文生的回答全無善意。伊蕾娜在旁邊補了一句:「他的話,沒什麼好記的。」而她甚至完全不看這兩人一眼。 「說得對!」文生笑著點頭。這下伊蕾娜完全被惹惱了,她站起身,丟下一句:「我承認你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得自己為那個想法的後果負責。」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文生還是繼續笑著,只是不如剛才那麼快活了,他的目光又回到那個空酒杯上。 「她今天真是不順呀。」施戴德評論道。 「我故意的。」文生說,彷彿伊蕾娜的情緒完全在他掌控之中似的。 「這也讓你有犯罪的快感嗎?」施戴德決定深入的問。 「啊,更明確的說,是一種報復的快感。」文生倒是毫無顧忌,「我不順的日子可不比她短多少!」 「律克海姆先生,你這樣是交不到女朋友的。」施戴德客觀的說。 這次輪到文生火大了,他猛然站起來,拔出腰間的短刀抵住施戴德的脖子:「你他媽的,剛剛那句話稍微超過了點兒喔。」 施戴德高舉雙手投降:「好說!好說!把刀放下吧!」而這時貓鈴鐺的客人們也察覺到這場衝突了,他們又開始興奮起來,而現在才不到晚上八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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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的道別】 | 【叛亂三人與劫盜二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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