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死之鬥】
幻想島:魔劍之書
好不容易逃離羅安,但是瑪爾和愛蕾知道逃亡現在才開始。奈弗那斯緊追在後的情況下,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出西魯瑪城。往南是魔物線,唯一的方向就是往北,朝著北方松鼠城的方向跑,跑到有人煙的地方,這麼一來奈弗那斯或許會放棄追殺,不然至少也比較方便隱藏行蹤。 羅安教給愛蕾的步法,沒想到居然被愛蕾用來逃離羅安,想想也真是諷刺。但是現在愛蕾不得不減速,否則就會把瑪爾落在後頭了。兩人幾乎是肩並肩的在沒有懸吊路燈的森林當中奔跑,四周的景色似乎再怎麼跑也不會改變,而氣溫也越來越冷了。已經是晚上了,今天是月圓的夜晚,可以看見灑在樹葉與草片上的銀光,在眼前凝聚成一片複雜難解的影像。到處都是露珠、葉片的反光,看著看著,原本從亂林中找出的一條生路,彷彿也漸漸消失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 烏鴉的叫聲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地面上的每一塊石頭似乎都會震盪出森林中一切聲音的回音,漸漸的連自己的腳步聲也好像脫離自己的身體了。 四周都是微弱的光線。四周都是微弱的聲音。在一片迷亂當中,突如其來的一道光柱貫穿了畫面。 瑪爾和愛蕾機警的躲向兩邊。剛才有一支箭射向他們。他們掃視周圍,想知道箭是從哪裡來的,然後他們發現了剛才跑過來的路面上斜插著一支暗藍色的箭。它尾端的箭翎反射出月光,一眼就能看清。 「這是我的公平。」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兩人同時抬頭一望。 聲音的來源就坐在一棵榕樹上。她戴著的硬皮眼罩橫劃了一條半寸寬的縫隙,可以清楚看見裡面貼著鮮紅透光的保護鏡。她的頭髮在月光與森林的反照下呈黃綠色,紮了兩條辮子垂在右臉頰邊。她手上的那把連弩雖然本身是不起眼的黑色,但是跟她淺黃的布衫造成強烈的對比,任何人都會立刻注意到的。 「弓箭手克拉斯汀嗎……」瑪爾立刻就知道對方的身份了。 「你們只能逃到這裡為止了,不好意思。」克拉斯汀的嘴角微微上揚。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右手的皮手套,好把弩握得更牢一些。「羅安雖然要我把你們兩個都殺了,不過我會很貼心的只殺掉你,瑪奇列克。」 愛蕾和瑪爾分別站在兩棵樹的後面,而克拉斯汀則不慌不忙的坐在樹上掃視著那兩棵樹。他們沒有任何辦法逃脫的。克拉斯汀確信,自己可以連續朝左右各射一箭,而且都能精準的命中。她知道自己就是辦得到——宛若箭術之神。 「再不想出辦法的話,奈弗那斯也要追來了!」愛蕾渾身冒著冷汗。 瑪爾左右觀察著附近的地形。他想過分兩邊逃跑、一齊從中央逃跑、佯裝繞左然後逃往右……但是都沒有把握躲過克拉斯汀的箭。瑪爾並沒有碰過這種敢在近距離戰鬥中使用十字弓的對手,他完全無法預估對手的箭會射得多準。 「瑪爾、瑪爾……」愛蕾急促的呼喚著。 「怎麼?」 「你先跑吧!」愛蕾鼓足勇氣說。「我會擋住她一陣子,然後用『神速』跟上你的!」 「開什麼玩笑!我不能再把妳丟在後面不管!」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愛蕾腰間有一排扣著飛鏢的勾環,她從上面解下了三枚飛鏢。「可是我有把握,而且,只有這個辦法。」 「不,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得想個更安全的作法!」 「奈弗那斯要追來了,沒時間想了!」愛蕾捏緊飛鏢。她將全身的感覺凝聚在腿上,下一秒就要踏出去了。 「——好!」瑪爾好像答應了。 愛蕾正想要歡呼,瑪爾卻從樹幹後頭繞了出來。他跑的方向並不是逃離克拉斯汀,而是相反,直直朝克拉斯汀所在的那棵榕樹衝過去。愛蕾像是觸了電似的從樹後面跳出來。克拉斯汀冷笑一聲,她的左手已飛快的扳下連弩的操作桿。瑪爾拔出火焰劍,猛力一揮,將直線射向他胸口的箭打落。克拉斯汀的第二箭沒有射中,因為瑪爾絲毫未曾減速,扛著火焰劍大步跨到了榕樹下。席修斯閃起紅色的火光,隨著瑪爾的手畫出一道扇面,將榕樹攔腰斬斷。魔法劍啟動的時候,不論所啟動的魔法力量多麼弱,劍身都會變得比原來更堅硬,這一點瑪爾是知道的。 「我們快跑!」瑪爾轉身就往北邊跑,而愛蕾也不得不跟上去。克拉斯汀的重心被破壞了,榕樹轟的一聲倒地。她在空中輕巧的打了個轉,用左手勾住附近的樹枝,然後躍上樹頂跟著前面的兩人飛快的奔跑。 「你們跑不過我的,這森林是我的家!」克拉斯汀嘲笑的聲音從天而降。明明瑪爾和愛蕾是在平坦的地面移動,而克拉斯汀是在每一步都必須謹慎踏出的樹頂,雙方的距離卻絲毫沒有縮短。 愛蕾一直跑在瑪爾後面,離他超過十尺。瑪爾覺得有點納悶,因為愛蕾應該可以跑得更快,照理說她應該要靠得更近一些才對。但是,現在感覺起來,愛蕾不但沒有在靠近他,反而像是在遠離他。瑪爾很想停下腳步看看發生什麼事了,但是克拉斯汀的發出的樹葉聲不斷傳來,讓他知道自己並沒有甩開敵人。現在不可能停下腳步,否則就會變成克拉斯汀與奈弗那斯前後夾攻的局面了。 愛蕾停下來了。瑪爾還來不及反應,克拉斯汀的聲音也急速後退。愛蕾轉過身,做出預備擲出手中飛鏢的姿勢。瑪爾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剛才他明明已經成功的化解僵局了,可是愛蕾卻又回去攔阻敵人,她到底有什麼打算? 「瑪爾,快走!」愛蕾用此生首次的最大音量吶喊。她的手在抖動,頭頂上的樹葉聲繞著她打轉,克拉斯汀隨時可能從任何角度出手。愛蕾現在能做的,只有應戰,為了讓不信任她的瑪爾成功逃回松鼠城。「快走!快走!快走——!」 瑪爾的身影消失在夜晚的森林中了。這樣就好了……愛蕾捏緊手中的飛鏢。要來就來吧! 從游城那次就是這樣。愛蕾每次都認為自己應該負責,應該盡最大努力讓瑪爾的旅行順利。可是責任根本就不在她身上。剛才那種狀況,沒有辦法跟她說清楚,只好再一次相信她了。瑪爾相信她沒有問題,應該很快就可以擺脫克拉斯汀,再用神速追上來會合,只希望她不要戀戰。 瑪爾已經看見遠方的燈火了。並不是松鼠城的燈光,而是巡邏松鼠城南邊區域的警衛隊打的燈。只要再靠近一點,就能夠尋求警衛隊的援助了。人一多,克拉斯汀沒辦法取勝,奈弗那斯應該也不敢輕舉妄動。今晚聽到的那些消息,也可以通知應該還在松鼠城的歐思將軍,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獲得協助。 不過看來想再往北走並不是那麼容易。好不容易抵達一片樹木比較稀疏的空地,一直沒有從後面追上來的奈弗那斯,赫然站在瑪爾的面前,悠哉悠哉的擦拭著自己的劍,讓它泛起的銀白光暈更加完美。 「……妳怎麼會……?」 「理由很簡單。」奈弗那斯輕輕放開左手,那條用來擦劍的白布隨風飄進了樹林中。「你太小看我了。」 「這不能算是回答吧,妳是什麼時候追上來的?」 「也就是說,」奈弗那斯顯然不想回答瑪爾的問題,「摩諾所非亞,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擅長追蹤。」 「羅安說什麼妳都服從嗎?」 奈弗那斯測試性的振了幾下長劍。她的表情雖然有一半被銀色頭盔遮住了,還是看得出來很滿意,或許是久未使用的劍出鞘之後仍然順手的關係吧。她用劍尖指向瑪爾。 「出招。」 看來奈弗那斯是不願意多說了。她之所以身為羅安的同盟還願意把事實告訴瑪爾、能夠追上瑪爾卻不和克拉斯汀一起夾攻他們,或許有她的理由。那麼,現在就只好相信她的那個理由,用劍和她共舞一曲了。 決鬥寧靜無聲,這是瑪爾和奈弗那斯的共識。奈弗那斯的長劍每刺出一尺,瑪爾就後退一尺;每次瑪爾出劍攻擊,一碰上她揮劍阻擋就突然轉攻為守,退回原位。雙方對攻四十餘招,長劍連一次交擊也沒有。兩人汗流浹背,但是彼此都已經看穿對手的所有招式了。 「……你的反應很快,傑克.寇諾的劍術也非浪得虛名,光是用我的基本招式看來難以求勝。」奈弗那斯又振了幾下長劍,宣示了決鬥第二階段的展開。 瑪爾並不敢說,自己使用的是師父的劍術。雖然瑪古露上尉說他的動作裡有寇諾騎士的影子,但是他自己不認為自己已經學到了師父的多少實力。奈弗那斯還沒有出全力,當然瑪爾也是,因此現在就看是奈弗那斯學到的名紋劍法多些,還是瑪爾學到的騎士劍多些。 一如決鬥開始時,這次也是奈弗那斯先出劍。瑪爾仍然不願意與她正面交鋒,退後了幾步,然後繞過一棵樹,拉開距離觀察情況。這次和剛才徹底不同,奈弗那斯爽快的啟動了埋在劍身中的元素力量,將那棵阻擋在前的樹斬斷,其威力比剛才瑪爾砍倒榕樹時更強。奈弗那斯當然比瑪爾更擅於運用魔法劍,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來那把劍是什麼元素的,不過肯定很難對付。不過,只要保持不正面交鋒的打法,即使對手的劍再強也不是問題。瑪爾趁著樹倒下的空檔,一劍劈向奈弗那斯的左肩。 奈弗那斯不閃不避,卻用上更快的速度,揮劍刺向瑪爾的胸口。瑪爾大吃一驚,撤劍往後退了數尺。奈弗那斯乘勝追擊,飛身向前突刺,瑪爾終於被迫提劍防禦,寧靜的決鬥被這噹的一聲給打破。奈弗那斯似乎是滿意了,抽身後退,雙方再度拉開距離。 「名紋劍的基本修練,就是『覺悟』。」奈弗那斯退到一棵大樹突起的樹根上,站的高度比瑪爾高了一截。「殺人的覺悟、被殺的覺悟、即使被殺也要殺人的覺悟……沒有那種覺悟的人就會輸。」 她是想教我名紋劍法。瑪爾現在總算明白她的用意了。既然如此,這一場戰鬥,就更要有始有終。 月亮已經升到天頂了。松鼠城的警衛隊結束巡邏,回到城裡去了。離松鼠城不知道還有多遠,愛蕾也還沒有出現。空氣已經變得像冰一樣冷,戰鬥時從身體裡散出的熱氣,在皮膚表面凝結成汗。雖然奈弗那斯的劍術似乎還沒見底,她的劍蘊含的力量也尚未發揮,而克拉斯汀有可能下一秒就會追來,但是,瑪爾卻覺得有一種明朗的感覺。或許是月光的關係,他覺得自己看見了比以前更多的景象。索左爾、羅安、奈弗那斯、愛蕾……他雖然仍然無法瞭解一切,卻對於接下來自己該做的事已有把握。 奈弗那斯再度刺出長劍。名紋的劍法是以刺擊為主吧,瑪爾啟動了席修斯的火焰力量,以靜制動的等待奈弗那斯的劍接近。席修斯的劍身變成淡淡的紅色,那就是瑪爾現在的極限了。奈弗那斯的劍掠過席修斯的尖端,刺向瑪爾的咽喉。瑪爾看準了這一刻,身形一側,也學奈弗那斯刺出劍。奈弗那斯手腕一轉,長劍硬生生拐了個彎,朝瑪爾左胸刺去。雙方的魔法劍觸碰到了彼此的胸膛,席修斯的微火將奈弗那斯的白色開襟襯衫燒穿了一個洞,而瑪爾自己的訓練用皮甲也被威力提升的長劍切過,劍尖已經陷入瑪爾的皮膚。在這雙劍即將刺穿彼此胸膛的片刻,奈弗那斯撤劍了。 瑪爾也收回了火焰劍,淡紅色的光芒漸漸褪去。雙方的距離又拉開了,奈弗那斯退回剛才所站的樹根上。瑪爾輕按自己的胸口,只是皮肉傷而已。 「不會有人抱著想死的心情戰鬥的。」瑪爾冷淡的說:「任何人都是一邊想著能夠活下去的方法,一邊戰鬥的,不想活的人一開始就會死了。妳只是算準我不想同歸於盡,才敢拚到最後一刻的。這種假的覺悟,最好不要掛在嘴上。」 奈弗那斯用手輕輕拂拭她的劍,顯得不太在乎。 「你要說的只有這些?」 瑪爾想的沒錯,奈弗那斯的目的不在求勝。她跟瑪爾一樣,不可能選擇同歸於盡,因為這是一場指導戰。奈弗那斯在展示「劍術」的可能性,而剛才的交手只不過是其中一種戰技的運用而已。既然這種戰技被瑪爾否定了,奈弗那斯接下來肯定要把決鬥推向第三階段了——她會發揮出魔法劍的力量吧。到時候,雙方的實力差距將會更加懸殊,因為瑪爾幾乎無法使用席修斯的火焰力量,而奈弗那斯是魔法劍高手,想必能完全發揮佩劍的實力。 「不止。」瑪爾思考了一陣以後回答。他並不是真的還有話要說,但他得爭取一點時間。 「那麼,趁你還活著,把想說的話都說完吧。」奈弗那斯目中無人的說。 奈弗那斯根本沒有覺悟。應該說,這本來就不是一場需要讓奈弗那斯抱著覺悟參與的戰鬥。她既沒有被殺的覺悟,當然也沒有殺人的覺悟。不管戰鬥結果如何,瑪爾很肯定奈弗那斯從來沒想過要殺死他。但是,現在不是揭穿這一點的時候。 「我要說……」 他頓住了。雙方沉默了一會兒。這座森林的溫度還在下降,水氣也慢慢凝結了,空氣變得越來越乾。 「……趁妳還活著,」瑪爾用雙手握緊火焰劍,「把頭盔脫下來,公布真實身份吧。」 奈弗那斯輕笑一聲。「假的自信最好也不要掛在嘴上。」 「妳果然沒有什麼覺悟。」瑪爾終於把話說破。「既然這樣,勝負還不知道呢。」 「那就出招。」奈弗那斯以劍指向瑪爾。這是第三次了。 雙方都沒有強烈的戰意,只有靠彼此擁有的劍與劍術來分高下。瑪爾雖然知道沒什麼用,還是啟動了席修斯的火焰。相對的,奈弗那斯全身連動也沒有動一下,完全看不出任何變化。 「妳大可使出全力!」瑪爾放膽要求。他很清楚,奈弗那斯真的用全力的話,他根本不可能贏,可是如果現在再不逼她出全力,恐怕瑪爾的體力會先耗盡。從西魯瑪城一路跑到這裡,中間還短暫和克拉斯汀交鋒,剛才又用消磨時間的打法與奈弗那斯對攻了一輪,緊接著又是近乎不要命的生死相搏,體力消耗太大了,非得趁早結束決鬥不可。如果不讓奈弗那斯使出全力,那麼即使看出她的弱點也無法扭轉局勢。 「挑釁我也沒用的,瑪奇列克。」奈弗那斯冷笑著。「使出全力的話,你一秒之內就會死,那就沒有樂趣了。」 「不是沒有樂趣吧?是妳從一開始就不想殺我。妳本來就沒有殺人的覺悟,所以也不可能使出全力。」 「我說過,挑釁我是沒用的。」 瑪爾心中大急。奈弗那斯如此難以動搖,令瑪爾無計可施。既然如此,只能在對手還保留著實力的時候,尋找勝利的契機了。現在最快的方法,就是確實的避開奈弗那斯啟動魔法劍之後的第一擊,然後在那一瞬間傷了她的手——那樣就能夠阻止她的攻勢,而且,依照奈弗那斯的用意,手一旦受傷,使不出劍術,她一定會停止戰鬥的。 瑪爾沒有空思考如何避開攻擊,奈弗那斯手中那柄純白的長劍已經爆發出驚人的白光,亮得有如白晝的日光一樣。瑪爾一連倒退了好幾步。慘了,他心想,奈弗那斯一定會利用這道強光發動突襲。 但是雙方距離拉到了原來的兩倍,奈弗那斯卻還是沒有動作。她只是站在高處,展示著自己魔法劍的耀眼光芒。那是種帶有彩虹放射花紋的熾熱白光,就像太陽一樣。她的頭盔底下可能有護目鏡吧,否則已經適應了黑夜的人怎麼可能忍受這種突來的強光呢? 「光元素魔法劍——」奈弗那斯用一種介紹英雄登場的口氣說:「——『無瑕』。」 或許我已經輸了,瑪爾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 愛蕾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躲過了多少支短箭。她只知道,克拉斯汀的身影出現的同時,她的左手已經握住連弩扳機了,而愛蕾也擲出了第一枚飛鏢。她覺得自己比克拉斯汀快半秒出手,但是飛鏢卻在空中被短箭打落了,而第二支短箭下一刻已在眼前,她閃過短箭的短短一瞬間,感覺就像從地獄底端爬回人間那麼久。接下來克拉斯汀的連射,也全部都是瞄準她的,她知道如果自己閃得再慢一點,就會連中數箭。 克拉斯汀的箭太快了。而且,太準了。她的精準度比起愛蕾印象中望遠鏡角最強的連弩手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不是人類的境界。 不過她現在躲到樹幹後面了,只要克拉斯汀不移動,她就可以暫時休息。在奈弗那斯追上來,形勢變成一對二之前,她必須打倒克拉斯汀。現在不是找出空隙逃脫的時候了,她要反將這些人一軍。 「瑪爾,我辦得到……」愛蕾默默在心中唸著。「我不需要你保護我……」 愛蕾再度將感覺集中在腿部,這是「神速」施展前的預備動作。羅安教她這個動作之前,告訴她:「我猜大概要花上半年才練得成,不過因為沒有別人練過,所以也只是猜測,或許不需要那麼久。」而結果顯示這種專注只要練習一個星期就能流暢運用了,並不如羅安預估的那麼難。愛蕾從樹後躍出,同時擲出第二枚飛鏢。 這次還是一樣,飛鏢被克拉斯汀異常精準的箭打落了,而且第二發還是緊跟在後,只是這次愛蕾閃躲得稍微輕鬆一些了。她已經適應了周圍的亮度,能夠看清楚每一棵樹的位置,因此也知道該怎麼躲才能最快的抵達克拉斯汀射箭的死角。可是,一躲進死角,就等於給了克拉斯汀足夠的時間補充短箭。 克拉斯汀在樹頂上高聲笑著。「妳再怎麼掙扎也沒用的!連弩是機械,不論威力、射程、穩定性、連射速度或精準度,都遠勝過妳的手!妳以為羅安格林幹嘛要拿他的獨門步法來換妳這不值錢的投擲術?妳的本領根本沒有什麼,羅安格林那小子只是看上了妳,才找藉口把妳留下來!」 這些話擺明了是在侮辱——侮辱愛蕾和她手中的飛鏢!愛蕾恨不得像瑪爾一樣衝出去揮劍把克拉斯汀砍成兩半,可是她手中的武器只有這些飛鏢和飛刀,而它們在克拉斯汀的連弩面前又如同無物,因為克拉斯汀無比精準的連射,連飛鏢也能擊落。即使連續丟出兩枚飛鏢,也比不上克拉斯汀連射的速度。克拉斯汀說得對,不論威力、射程、連射速度或精準度,連弩都勝過自己的手…… 「不見得。」愛蕾喃喃的說。 「啊?」克拉斯汀的連弩仍然瞄準著愛蕾躲藏的那棵樹,她隔著保護鏡注視著目標。 「應該說,不可能……」愛蕾知道,如果承認投擲術不如連弩,就等於是在這場戰鬥中認輸了。那樣她不如馬上逃跑,趕去瑪爾那裡,像個膽小鬼一樣。瑪爾一直覺得,是自己想出去冒險,愛蕾才跟上來的,所以自己有必要保護愛蕾。一路上愛蕾都強烈的感受到這一點。貓鈴鐺酒吧的瑪爾,根本不是個好與人爭的人,可是離開黛奧城之後這一路上,每次碰到危險,瑪爾都很快的拔劍準備應戰。那是因為愛蕾在旁邊的關係,因為瑪爾不是一個人,他必須保護旅行的同伴。不過愛蕾認為,那樣想是錯的!愛蕾和瑪爾一樣不顧一切的離開黛奧城,當然也做好了冒險的準備,怎麼可能全部交給瑪爾! 「投擲術的威力不如連弩?或許吧。射程和穩定性也不如連弩,我承認。」愛蕾解下了所有的飛鏢。「不過,妳所看到的連射速度跟精準度,只是投擲術的入門程度而已。」 「妳不可能更快的,虛張聲勢也沒用。」克拉斯汀還是在笑,但是聽得出她的笑聲當中有一絲心虛。 「『連射』不是只有一種!」愛蕾再度離開遮蔽的樹木,她從原地彈跳出來,一落地馬上就擺好了投擲姿勢,同一瞬間立刻出手。克拉斯汀的反應也很快,射出第一支箭的時機比剛才又早了一些。然而,愛蕾這次擲出的飛鏢不只一枚,而是一整排總共六枚,分別射向克拉斯汀的弩、腹部、右手、臉部、左腳和右腳,克拉斯汀只打落了其中一枚飛鏢,其他五枚仍然朝她飛去。 「沒用的!」克拉斯汀縱身一跳,閃過了所有的飛鏢。 「——抓到了!」 克拉斯汀感覺風從自己眼角吹過。她感覺眼前一陣黑影閃過,她以為自己被攻擊了,連忙將連弩架在自己胸前,在半空中將身體縮成一團。似乎有什麼東西掃過她的臉,她不得不閉上眼睛。翻轉了半圈之後,她發現那是自己眼罩的皮帶。她勉強睜開眼睛,尋找愛蕾的位置。在漆黑的森林中,她模糊的看見愛蕾的金髮。她伸出右手,用連弩瞄準愛蕾,左手握住扳機,用力一拉。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克拉斯汀狼狽的著地了。連弩的弓弦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切斷了,箭根本射不出去。愛蕾所站的位置,是她一開始跳出來的著地點,她根本就沒有移動,甚至沒有閃躲克拉斯汀剛才射出的第一箭。因此,她的右手手臂中箭了,克拉斯汀的短箭削破了她的衣袖,在她手臂上的刺青上留下一道傷口——那個像是圖畫的森申文,代表的意思是「超越」。愛蕾的血,很諷刺的從「超越」的文字當中,緩緩溢出,一滴一滴往下掉。 克拉斯汀的弓弦斷了,而且她的保護鏡也鬆脫了,顯露出兩顆紫色的眼珠和眼角的暗紅印記。「……剛才妳用的是什麼手法?」 「『連射』。」愛蕾咬緊牙關,猛力將刺在手臂上的短箭抽出。血柱爆發般的射出,但是只有一瞬間而已,愛蕾將裂開的衣袖整個扯破,然後從胸口的暗袋裡抽出一條白布巾纏住受傷的手臂。「可以比妳的連弩更快……我一共用了三種手法。」她的臉色顯得相當蒼白,但是仍然相當自豪的說著投擲術的事。 「第一種是同時丟出多枚飛鏢——嚴格說來不算是連射。但是在那之後呢?」 「很簡單……用雙手丟的話,當然可以超越連弩的速度。而且,如果右手丟出來的是六發,那麼妳就更不會注意到左手還有……而且妳看到六發,第一個反應就是躲開,因為妳早就知道,妳用箭打掉飛鏢之後,我早晚會一次丟出更多飛鏢,這樣妳就打不掉了……」 「可是妳是怎麼切斷弓弦和我的護目鏡的?妳不可能用單手那麼快速的連發!」 「也有一種手法……」愛蕾的左手緊緊抓著右手臂纏著的布巾,血雖然沒有再滴了,卻輪到汗珠不斷滾落。「根本不需要連射,就能命中兩個目標……不過……說出來妳也不會相信的……」 「不可能,到底是什麼原理?」 「奈弗那斯竟然還沒追上來……太幸運了……」愛蕾覺得自己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了。看來沒辦法追上瑪爾了,血流得比想像中還多,布巾好像也止不住了。「……因為沒有威力也沒有射程,所以人的手才比機械更強。不過,妳不會懂的……」 克拉斯汀鬆開手。連弩落到地上的同時,愛蕾也倒下了。 「我會懂的。我想知道,只要妳教我,我一定會懂的。」克拉斯汀拆下那條跟她衣服一樣顏色的背帶,將剛才一直背著的箭囊扔在地上。然後,她跪在愛蕾身邊,費力的將愛蕾扛到自己背上。「所以妳現在還不能死,妳還要醒來教我投擲術……」 奈弗那斯的光元素魔法劍「無瑕」,其力量遠遠超過瑪爾過去曾經面對過的一切事物。她只不過簡單的揮劍在空中劃出弧線,白色閃光便破風而來,瑪爾出劍防禦,卻連人帶劍一起被彈飛。那究竟是什麼力量,瑪爾完全判斷不出來,它又像烈火,又像狂風,劍也擋不住,直接掃過瑪爾的身體。僅是第一擊,瑪爾身上的皮甲已破損不堪。無瑕劍繼續發出激烈的光芒,奈弗那斯連續揮出兩道閃光,這次瑪爾連防禦動作也來不及,衝擊波將他背後的樹木逐一摧毀。瑪爾倒在斷木後面,沒有再站起來。 剛才那連續攻擊刻意避開了瑪爾,沒有將他擊斃,但是衝擊力與風壓仍然造成相當大的傷害。瑪爾還有力氣,他可以重新站起來迎戰,可是那也只是讓他白白挨打而已。現在他根本找不到方法靠近奈弗那斯,要是靠近的話,不管怎麼防禦都會被閃光切穿。 「你感覺到了嗎,瑪奇列克?」奈弗那斯連續攻擊三次而有點興奮起來了。她不管瑪爾還沒站起來,繼續接連掃出數道縱縱橫橫的光弧。光弧滑過一段距離之後,就漸漸發散開來,從原本極度凝縮能夠切穿鋼鐵的光刀變為燒灼人身的烈風。瑪爾要是硬要靠近,就會進入光刀的範圍,屆時只要一擊命中,他就會裂成上下兩半。奈弗那斯不想要這樣分出勝負,她要用烈風漸漸削弱瑪爾的體力和戰意,讓瑪爾自己認輸。 帶著強光的烈風掠過樹林,所到之處,地上的草全都被捲上空中,樹木則彎曲變形,最終折斷成兩半。僥倖沒有斷裂的樹幹,也被高溫侵蝕,樹皮一層層剝落。瑪爾承受了連續攻擊,用火焰劍撐在地上,硬是站了起來。然而,他身上的皮甲已經粉碎,剩下單薄的布衣,而且也是傷痕累累。他的臉上多了好幾條血痕和瘀青,除了烈風的破壞之外,在樹林當中跌跌撞撞也造成他不少損傷。 「你感覺到了嗎?你感覺到了嗎,瑪奇列克!」奈弗那斯不顧瑪爾現在這個模樣,仍繼續揮劍出招。瑪爾這次學乖了,立刻後退十數尺,躲在大片樹叢的後面。「這把劍的鋒芒,正在慢慢的、慢慢的殺掉你……!」 奈弗那斯顯然是提高了力量,這次一整片樹叢也無法忍受烈風的侵襲,瑪爾眼前就像有顆炸彈開花了似的,所有事物都圍繞著一個中心點爆裂開來,而瑪爾則整個人被震撼力給轟得又往後飛了十尺,背直接撞上一棵盤根錯節的老樹。他一口氣壓不住,血從嘴裡噴出。 原來自己以前遭遇過的所有戰鬥,和師父一起進行的那麼多嚴苛的訓練,全都不值一提。瑪爾心中生出了一種恐懼,即使知道奈弗那斯根本無心殺他,卻仍然壓抑不住,對她手上那把無瑕劍萌生出的恐懼。剛才的衝擊中,他至少斷了兩根肋骨,接下來恐怕再也躲不開了,也不可能還擊,動作稍微大一點就會遭到強烈刺痛的反噬。動作稍微大一點—— 是了,原來這就是弱點。並非無瑕劍的弱點,也不是奈弗那斯的弱點,而是無瑕劍與奈弗那斯搭配之下,不得不產生的弱點。瑪爾看見了反擊的希望,雖然微渺,但是已經很值得忍著痛向前衝刺了。 席修斯現在仍閃爍著微弱的紅色火光。瑪爾的精神無比的專注,現在沒有任何事物能讓他分心。他雙手握劍,踏過被烈風掃平的地面,朝奈弗那斯撲去。他的速度很快,異常的快。並非他真的變快,而是奈弗那斯完全沒料想到他會撲上來。轉眼間,兩人的劍已經交疊在一起,變成近距離的較勁。奈弗那斯被迫也用雙手握劍,但是力道仍然遜瑪爾一籌。 「這樣兩劍相抵,妳就無法揮劍了。」瑪爾瞇著眼,忍耐著無瑕劍散發的無匹光輝。不能揮劍,就代表奈弗那斯無法再掃出光刀,無瑕劍的蠻橫殺傷力頓時消失,變回一把只會發光的劍。 「若說覺悟的話,我們兩個都沒有。妳根本不想殺我,我也知道妳不想殺我。所以,我們都無法發揮全力。」瑪爾又加了一把勁,這次將奈弗那斯逼退了一步。「不是不發揮,而是缺乏戰意,無法發揮。」 「那又怎樣?」奈弗那斯硬是頂住劍,不讓瑪爾繼續壓制。「結果就是像現在這樣不是嗎?」 瑪爾的嘴角又流出血了。繼續對抗下去,瑪爾必定會先耗盡氣力。無瑕劍即使只會發光,也足以防止瑪爾更進一步的攻擊了,現在他根本無法睜開眼睛,除了持續和奈弗那斯僵持之外找不到任何進攻的方法。奈弗那斯利用這個時機,身體一斜,鑽到瑪爾的側面。火焰劍的施力頓時被卸開,奈弗那斯就出肘重擊瑪爾的腰部。這一擊恰好打中了瑪爾斷裂的肋骨,霎時之間他覺得自己被撕開了,錐心刺骨的劇痛讓他不得不失去氣力跪坐在地上。奈弗那斯大步後退,重新拉開了距離。現在兩人的位置,跟上一刻恰好對調。 瑪爾背對著奈弗那斯。這時候,奈弗那斯不管如何出招,瑪爾都不可能閃避。 「你說得對,起初我根本不想殺你。我學習了名紋的劍術,但是從來沒有用它實戰。」奈弗那斯放任無瑕劍繼續閃亮,也不繼續攻擊,只是站在原地蓄勢待發。「我是拿你當試劍的目標。一個懂得騎士劍的人,至少可以給我一點劍術對戰的樂趣。招式之間微妙的互補、對抗;兩股力道的排斥與會流;劍與劍之間的接觸、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劍士的決鬥乃是超越語言文字的對話,透過擁有靈性的劍,將人的情緒傳達給他人。戰鬥的人生來只有在戰鬥中得到朋友,也就是……藉由決鬥這種儀式。」 「朋友是不會自相殘殺的。」瑪爾背對著奈弗那斯低聲說。他的聲音裡還夾雜著不順暢的呼吸。 「瑪奇列克,你沒有資格評論朋友是什麼。你沒有朋友。」 「我當然有。」 「但是你離開他們了。從你還沒離開黛奧城開始,你就已經離開你的朋友了,我看得一清二楚。」奈弗那斯說:「這場決鬥毫無樂趣,你不肯接觸我的劍,始終要保持距離。毫無交流可言。你這個人,根本不想跟其他人交流,你的心裡只有自己而已。所以我現在只給你兩種選擇——靠近我,跟我正面交鋒,否則就死在你現在那個位置。」 瑪爾仍然沒有站起來,仍然背對著奈弗那斯。 「……哼。」奈弗那斯再度揮劍,光刀掠空而過。 瑪爾就在這瞬間轉身了。他仍然未站起身,反而保持著壓到最低的姿態,從光刀的下方空隙撲了進去。這一瞬間,奈弗那斯的手臂剛拉到最大的角度,無瑕劍也離瑪爾最遠。奈弗那斯心中一蕩,席修斯已經穿過這個破綻,刺向奈弗那斯的面門—— 片刻之間,奈弗那斯也來不及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再度鎮定住心神,發現自己並未受傷。席修斯沒有刺中她,瑪爾換了左手握劍,和她一樣將手臂拉到最開,用席修斯重重壓在無瑕劍身上。那並不是攻擊,而是防禦。奈弗那斯發現自己下意識的出左手拍在瑪爾胸口,企圖推開他。他們的姿勢像是一對舞者,用劍代替他們的手緊扣在一起,另一隻手則緊密的貼在對方身上。兩人都僵在原地,毫無動靜,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瑪爾關鍵的右手,抓住了奈弗那斯的頭盔。 「這裡面有護目鏡吧?」瑪爾將手掌撐到最大,他現在已能立刻脫下奈弗那斯的頭盔。 奈弗那斯能從左手感覺到,瑪爾的心跳非常快。這是決定性的一刻,勝負即將分明。瑪爾一旦將奈弗那斯的頭盔脫下,她就和瑪爾一樣無法抵抗無瑕劍的強光。瑪爾現在位於近身,能輕易閃過無瑕劍的窄細光刀,而奈弗那斯卻會被強光妨礙而無法看清在自己貼身距離的瑪爾。如果解除無瑕的光芒,瑪爾的魔法劍即使只能發揮一點點火力,也會佔盡優勢。近身作戰,不管是劍術還是力道,她都勝不過瑪爾。不,在那之前,假使瑪爾採取的行動不是脫下她的頭盔,而是直接用席修斯突刺,她早已命喪劍下! 奈弗那斯並未害怕。她反而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微笑。 「瑪奇列克,『魔法劍』的能力你瞭解多少?」 瑪爾的手指扣住了頭盔的眼孔。「這種狀況下,有什麼能力都不管用!」 「那只是因為你不知道。」奈弗那斯說。無瑕劍的白光突然又增強了一倍以上,變得極度刺眼,瑪爾立刻閉上眼睛。現在他抓著奈弗那斯,閉著眼睛也不可能讓她逃跑的。 「魔法劍的原型,是古代巫師的魔杖。藉由儲藏在魔杖中的元素,啟動各式各樣的魔法。只要具備巫術的知識,即使只是含有元素的一塊石子,也能作為施法的媒介。魔法劍是魔杖的改良版,和劍士建立密切的主從關係之後,就能依循劍士的意志,發揮出相等程度的力量。施法變得更簡易,但是相對的,能夠啟動的魔法種類也變少了,因為劍士畢竟只是依靠感覺來操縱魔法劍。和魔法劍的感應再強,建立主從關係的速度再快,能夠發揮的力量再高,劍士終究被侷限在『魔法劍』的型態裡。」 瑪爾感覺到自己的席修斯在震動。不,震動的是無瑕,它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而押著它的席修斯則被這強烈的震動所波及。就像是風雨來臨前,烏雲聚集的景象。無瑕的光收斂回劍身當中,只留下劍身表面仍有數絲波浪般的光紋浮動。 「不過,我剛才說過了,」奈弗那斯繼續用像是說教的語氣解釋:「即使是含有元素的一塊石子,也能用來施法。魔法劍的型態侷限來自於劍士,它本身仍然是含有元素的物件,如果擁有巫術的知識,就能將魔法劍作為魔杖來使用,就它含有的一切元素,發揮任何可能的魔法。例如,將自己身體周圍的一切摧毀的最高級光魔法——」 瑪爾壓制不住她了,他右手一把將頭盔抽起。奈弗那斯的烏黑長髮被引飄起來,彷彿柔順的絲一縷縷重新落下。瑪爾第一次看見她的眼睛,紫水晶一般清澈明亮的眼睛,眼角印著酒紅色的之字形紋身,然後他眼前的一切都被強光遮蔽—— 「停手——停手——!」一個尖銳而稚嫩的聲音從南方傳來。 兩人轉頭一望。無瑕的閃光剎那間消散無影,席修斯的微火也解除了。 克拉斯汀背著昏厥的愛蕾,從暗無光線的森林深處輕快的跑了出來。瑪爾一看到克拉斯汀背著的是愛蕾,立刻收劍回鞘,趕過去看情況。 「妳怎麼跟上來了?」奈弗那斯厲聲問。「而且連護目鏡也沒戴!」 「妳還不是一樣!」克拉斯汀看著奈弗那斯的臉,覺得她實在不可理喻,明明自己的頭盔也摘掉了,一樣是把真面目完全展現在外人面前,而且現在根本就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愛蕾.昆受了重傷,得趕快治療才行!」 「我不是說不可以出手太重嗎?」奈弗那斯的語氣更加嚴厲,這倒是讓瑪爾覺得很莫名其妙,她剛才那樣出手算是不重嗎? 「我只不過一箭射中她手臂而已,誰知道她馬上就昏過去了……她在那之前就受了重傷!」克拉斯汀將愛蕾輕輕放到地面上。愛蕾的衣服沾滿了血,是從腹部滲出來的。 奈弗那斯收起劍,示意瑪爾轉過身別看,然後過去掀開愛蕾的衣服檢視傷口。 「……利刃切過的痕跡。而且切口相當長。不過相當狹窄,看不出切得多深,可能也是這樣所以傷口很快就能暫時癒合。但是只要有激烈的動作,傷口馬上就會裂開。瑪奇列克,你知道她受傷的事嗎?」 瑪爾點了點頭。「我和愛蕾在游城分開之後,是羅安發現她的,當時她已經受傷了。可是她很快就恢復了,我和羅安都以為沒問題……」 「你們不夠細心。」奈弗那斯看著那道滲著血水的傷口不禁搖頭:「這麼大的傷口,休息兩個月也恢復不了,你們居然還讓她練習神速。」 「可是,」克拉斯汀也凝視著傷口,一副見慣了的樣子。「受了這麼重的傷,竟然還練習神速,而且剛才還硬撐著和我戰鬥,到底是為什麼?」 「又是為了我……」背對著她們的瑪爾低聲說。 「啊?」克拉斯汀好像沒聽清楚,但是瑪爾並不想再說。 瑪爾心裡知道,是為了他,愛蕾才會逞強的隻身在游城冒險,才會受傷,才會不顧自己的傷勢去練習步法,才會要瑪爾先逃跑,自己留下來阻擋克拉斯汀。她的冒險失敗了,人也受傷了;步法沒有練完,傷口又復發了;沒有抵擋住克拉斯汀的追擊,自己卻倒下了。這一切都是為了瑪爾所做的,也是因為瑪爾才失敗的。 「接下來的問題先擱著吧,當務之急是送她去治療。」奈弗那斯抱起愛蕾。她這句話對瑪爾而言有如當頭棒喝。 「——松鼠城不遠了,我們快去找醫生吧!」瑪爾回頭說。 「不行。」奈弗那斯斷然反對。 「為什麼?」 「打從一開始,你們就不可能逃到松鼠城。所以我才選在這裡攔截你。」 「什麼意思?」 「你自己沒什麼問題,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愛蕾?」奈弗那斯用銳利的目光看著瑪爾,那種眼神之前一直隱藏在頭盔底下,可是瑪爾已經感覺到了,如今直接遭受這種目光,瑪爾的身子不由得縮了一下。 「愛蕾.昆是黛奧城的通緝犯。現在松鼠城屬黛奧城管轄,而且戒嚴狀態也還沒解除,城裡有一半是官兵,帶她進松鼠城,有誰願意醫她?更有可能在城門就被逮捕。」 言下之意,就算今晚瑪爾和愛蕾擺脫了追擊,逃到松鼠城也是死路一條。奈弗那斯分析得很對,而且她一開始就考慮到了。很顯然的,今晚會發生的所有事,除了愛蕾的傷之外,都在她的計算之中。相反的,瑪爾倉皇逃跑,連狀況也沒把握好就決定「往松鼠城去」,形同飛蛾撲火! 「那……要怎麼辦?」想到這裡,瑪爾一時間也亂了方寸。 「跟我們到海邊吧。」奈弗那斯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往東邊走。「那裡有我們的同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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