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期之託】


幻想島:魔劍之書

  瑪爾所提出的渡海之案,表面上是個一石三鳥的做法。對絕大多數的艾芬法安人而言,將伊德族送出島外便是除去一大禍害,自然沒有理由反對;而伊德族索求的條件,表面上是麥達島這處嶄新的狩獵場,實際上則是愛蕾輕描淡寫帶過的小小約定——由艾芬法安人組成探勘團隨行。伊德族既然無力喚起艾芬法安人的危機感,那就直接帶他們闖入險境,不論這支探勘團是帶著旅行見聞生還,還是從此失去音信,對艾芬法安都會是前所未有的衝擊。至於此案的第三個受益者,當然就是可以趁機搭船返回海對岸的瑪爾和愛蕾了。女王雖然親口答應過愛蕾,只要能解魔獸之患,就順她之意送她到任何地方,但是握有渡海技術的終究是古魔族而不是女王本人,萬一古魔族推託敷衍就麻煩了;現在既是以排除魔獸為由要求造船,巫術學院非但拖無可拖,連佯稱辦不到都會招來舉國非議。

  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巫術學院的瑪杜克.文妮.鹿院長在前往王宮的路上才會頭痛無比。

  「這都要怪音左略.阿浦勒斯的愚昧……為了隱瞞西岸古魔族的存在,結果反而引來一整批東岸的古魔族……」

  瑪杜克.裘沙在一旁邁著大步配合文妮細碎焦躁的步伐,一邊安慰她:「可是這麼一來伊德族的事有了轉機,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這種破天荒的協議,以我們或王宮的立場都是不可能談成的,說不定幾個月後妳就會感謝他們兩個了呢。」

  「我可不相信這是什麼轉機。」文妮不住揉著頭上漆黑四角帽的帽緣:「伊德族不可能一走了之的,要是她們渡海之後決定把船順便搶下來,我們派多少人也阻止不了。她們早晚會在海對岸累積更強、更多的戰力,然後搭著同一條船回來,繼續與艾芬法安為敵。若非如此,伊德.拉莉塔豈有可能答應這種條件。」

  「到了對岸就是破天殿下的勢力範圍,拉莉塔殿下不至於為所欲為的。」

  「裘沙,別以為妳面不改色就騙得了我。只要破天殿下還沒痊癒,其他計畫成員根本拿拉莉塔沒辦法。一個弄不好,連西岸的計畫都有可能出差錯。」

  「唔……那您說該怎麼辦?」裘沙說:「如果您當廷拆穿『菲莉雅王女』的身份,這場協議或許就能撤銷……」

  「那我豈不成了妨礙國家除患的大罪人?」

  文妮噴著鼻息,在石板路上繼續前進。裘沙看她腳步踩得用力而不沉重,知道她心裡其實沒有抗拒的想法,因此也不再替她出主意。裘沙自己可是很期待再見到愛蕾一面的,就算沒機會當面祝賀她平安歸還,至少也要看看她得意的表情。裘沙手裡提著的糕餅,也比上次更高級了。

  早在巫術學院兩名代表入宮的三天前,愛蕾返抵王宮之時,就已經有另一名古魔族先與她再會了。不用說,當然是梅加瓦里。菲莉雅王女與幻影盆地的魔獸議和,以國家的立場而言是喜事,所以納拉卡罕和南門將軍護送一行人北上時也毫不隱瞞,四處宣揚這項消息,只差沒讓伊德.拉莉塔本人在國民面前拋頭露面了。然而大部份艾芬法安人並不清楚魔獸的實情,有的人以為王宮紆尊降貴向禽獸妥協,有的人猜想王女是被狡詐的九尾狐狸精騙了,因此這「喜訊」也孳生出五花八門的流言蜚語。好幾套互不相通的傳言,比愛蕾早一步抵達了艾芬城,傳進了女王的耳裡。愛蕾自是不擔心女王輕信謠言,但是回宮之後第一件事,仍是帶著拉莉塔族長前去與她密會,將她和瑪爾闖入森林後的遭遇、伊德族的行動目的,以及瑪爾和拉莉塔交涉的結果,鉅細靡遺的告訴女王。只聽說愛蕾「功成歸來」的梅加瓦里,也就因此再度瞞著巫術學院的同仁,飛赴王宮與會。   ——然後,挨了伊德.拉莉塔一頓臭罵。   「妳們這些白痴要在塔裡躲到什麼時候?就是因為妳們淨想理論不實戰,才會設計出那種瑕疵品!」   「嚴、嚴格說來這並不算是封陣咒圖本身的設計瑕疵——」梅加瓦里慌慌張張的尖聲辯解:「只是在我原本的估算中,『刑雷』直接命中應該能讓拉莉塔殿下喪失意識的,如此一來封陣咒圖就不會有反過來被殿下利用的風險,只是殿下的忍耐力超乎了我的預測……」她雖然個子比拉莉塔還高,但是氣勢完全居於下風,她臉上那副眼鏡的酒瓶底鏡片隨著她搖頭晃腦而不住反光,看起來彷彿像是她自己的眼睛正繞著圈咕嚕咕嚕打轉似的。   「妳好意思事到如今才說什麼『嚴格說來』?妳怎麼不事前就跟妳們家的下一任女王『嚴格說清楚』?」   「呃、呃……因為……」   「因為妳事前沒想到嘛!妳就算試用過那張咒圖,也是拿毫無抵抗的實驗對象試用,所以妳想不到嘛!妳以為我在乎妳的藉口嗎?妳做的咒圖既然達不到妳說的功用,妳就已經敗給自己的無能了啊!」   「我、我會再改良……感謝拉莉塔殿下的寶貴建議……」   「感謝就免了!折下妳一對翅膀跟這丫頭謝罪還差不多!」   「對、對不起……愛蕾。」   愛蕾看眼前這一幕看得是目瞪口呆,只能委婉的對梅加瓦里說:「妳……妳不用折翅膀沒關係的。」   「拉莉塔族長還請息怒。」女王聽完拉莉塔在自己寢宮裡破口大罵,氣定神閒的開口圓場(愛蕾隱約覺得她是故意等梅加瓦里挨完罵的)。她友善的伸出手,握住了拉莉塔毛茸茸的右掌:「依愛蕾方才所言,我等還須感謝族長與伊德族上下,為了紫冰島長遠的安寧而戰。」   發洩完怒氣的拉莉塔緩緩坐下,說道:「那也不必。我們殘殺艾芬法安人仍是事實,妳要是感謝我們,反而對不起自己的人民。此番妳就當作是要打發一個囂張的敵人離開吧,我在妳的臣子們面前也不會謙虛的。」   「不能乘此良機解開長年誤會甚屬遺憾,但族長如此設想周到,我自不能辜負這番心意。妳們與我國古魔族實為同胞一事,恐怕只有暫且不提了,料想文妮院長亦不會主動表明。」   「呵……」拉莉塔忍不住笑了一聲:「再聽幾次我還是不敢相信,那個小不點竟然當上了巫術學院的頭頭。」   梅加瓦里小聲說道:「因為有任期限制,所以輪來輪去總是輪得到……」   「還真是隨便啊。她不是比妳還死腦筋嗎?我就不逼妳們把休達請回來了,好歹讓實戰經驗豐富一點的人當嘛,比如說瑪杜克.裘沙之類的。」   「我們並不是以戰鬥訓練為目標的機構……」   「哼,我想也是。」拉莉塔望向默默坐在一旁的瑪爾:「『怪力』說的果然沒錯,繼續留在這座島上,也搞不出什麼名堂。」   梅加瓦里這才突然想起來似的追問:「瑪爾,愛蕾說這次的交換條件是你想出來的,但是你……為什麼會知道有船可用?」   「……『有船可用』?」瑪爾不解的說:「我的提議是造一條船,並不是說我知道有什麼船……」   話說到一半,他猛然想起了顏雲天在顏家宅邸說過的話。   ——我們艾芬法安王宮造有一艘特別的運輸船,可以沿著「魔流」最外圍的航線,送你們兩位到庫士島的東岸。   「所以真的有那艘船?」他突然一拍桌子,嚇了梅加瓦里一跳。   「我本來以為你知道的,你剛剛卻說不知道,過了兩秒你又知道了,怎麼回事啊……」

  三天後的上午,王宮內的百多位小官員全在王宮的大宴會廳外擠成一片。這次獸人頭目前來與女王議和,雖然在群臣們眼裡是「晉見」,但是女王本人顯然視之為元首之間的外交協商,因此設下了多年未曾舉辦的國宴(前一次舉辦已是女王即位時的事了),要隆重款待伊德.拉莉塔。不過這次非但協商內容敏感,拉莉塔這位貴賓也是危險人物,因此這場國宴雖然莊嚴鄭重,卻不能像前一次那般鋪張盛大,與會人數甚至比最高政務會議還少,只有九等大臣、邊防軍總帥與巫術學院代表可以列席。話雖如此,聽聞「九尾狐狸精」親自前來,百官們有誰不想一睹這名邊境大敵的真面目,哪怕是趁她入廳時在門口瞧上一眼也好。   「解散!解散!」伊閃.卡徹站在大門口禁衛兵的木杖後面,透過捲成筒狀的會議記錄簿大喊:「今日乃是重大外交會議,閒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管我們叫閒雜人等?」台階上的閒雜人等之中有幾個官員抗議。   「哪個閒雜人等有意見?」卡徹把簿子往上一甩,禁衛兵很配合的舉起木杖重重敲了一下地板,那幾個閒雜人等便不吭聲了,但是百官仍然不肯解散。卡徹只好對他們曉以大義:「我知道你們都想開開眼界,但是今日事關我國能否免去一大憂患,你們哪個人僅僅是在廳外大叫一聲,挑起了獸人頭目的凶性,都是損及國益的殺頭之罪;而且還不勞煩陛下砍你們的頭,獸人頭目當場就能叫你們死無全屍。你們不怕死,我都為你們怕死!還不解散!」   官員們與其說是被卡徹這套道理說服,不如說是體認到卡徹今天是不會通融的了,所以只好沒趣的紛紛走開。這時巫術學院的兩名代表正從石板路的盡頭走來,但這些敗了興致的官員對那兩個嬌小的身影連一眼也不瞧。   「看他們的樣子……拉莉塔應該還沒來吧。」文妮院長對那些閒雜人等也只有最低限度的興趣。   「院長……您要告訴她嗎?」一直只想著再見愛蕾一面的裘沙,這時想起拉莉塔,突然緊張了起來。「……瑟利瑪她們的事。」   「她現在是敵人,我有什麼義務通知她?」   「您說『義務』,那麼換作我告訴她就沒關係嗎?」   「本來這消息就是妳第一手接獲的,我沒有資格攔阻妳。」文妮頭也不回的登上台階:「巫術學院院長,瑪杜克.文妮.鹿、風元素魔法第四級導師,瑪杜克.裘沙,到。」   卡徹張開雙臂歡迎兩人:「兩位導師遠翔而來辛苦了,請先入席吧。」   兩名來自維德罕城的代表雖然最早到場,依照規矩仍是坐在最靠近門口的末席。廳內的肅殺之氣,與方才卡徹的溫暖態度迥然不同:不僅內侍們為各桌擺放杯碗匙箸時格外小心輕放,就連坐在角落的樂隊也不敢大聲調音。獸人頭目連個影子都還沒見到,這些下人便如此緊張,原因無他,就是站在牆邊戒備的那一整排禁衛兵。裘沙數了數,光是看得見蹤影的禁衛兵就有今日與會人數的兩倍,暗處還不知有多少人待命。   不久,軍事大臣凱萬那、邊防軍總帥納拉卡罕兩人也到了,神色凝重的來向文妮問好。其他大臣也陸續到場,但他們實質上對今日之事沒有置喙的餘地,只算是來旁聽的,因此或許是興趣缺缺,又或許是不想打擾,都直接從文妮的座位前面通過。只有運輸大臣三河松稍微向裘沙揮了揮手,不只因為她是裘沙的老朋友,也因為議程表中有云今日事關造船,不容許她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   群臣就座之後不久,卡徹走進廳內宣布女王駕到,於是樂隊絲竹鑼鼓齊響,女王陛下也在侍女攙扶之下駕臨。裘沙看陛下已來主持場面,知道自己不管是想和愛蕾相聚,還是想與久違的伊德.拉莉塔對峙,都得等這場宴會結束後再說了,心下不禁有些焦躁。   她的焦躁只維持了片刻。樂隊旋即再次奏樂,她期待見到的兩個人一齊登場——伊德.拉莉塔,在愛蕾的引領之下,大搖大擺的邁步走進宴會廳。愛蕾今日一身滾黃邊的水藍色衣裙,先前那串黑曜石長鍊則換成了典雅的紅繩玉珮項墜,完全是「艾芬法安王女」的派頭。想必是陛下為防大臣懷疑菲莉雅王女被獸人「籠絡」,特地用這套服裝來樹立她的正統地位。   至於伊德.拉莉塔,也披上了王宮為她準備的黑色毛皮長袍,與她雪白的長髮和巨大的尾巴搭配起來顯眼至極。裘沙不知有幾百年沒見到她了,但是她渾身那股嚇人的霸氣,一瞬間就掃去了裘沙記憶上積累的灰塵。是了,就彷彿昨天才見過她一樣——「六角形」不在的紫冰島上,也只有這一名古魔族擁有如此的存在感了。   然而,當拉莉塔踏入廳內的那一刻,裘沙便明白了:在宴席上的諸位大臣眼裡,拉莉塔身上最醒目的特徵,既非黑袍白髮,也非雄厚氣勢,更不是她頭頂上的尖耳,或她結實臂膀上的紅紋……而是她眼角上那對淡藍色的之字形印記。   「請。」愛蕾不可能察覺不到兩旁大臣們的視線,卻仍一派鎮定的伸手請拉莉塔入座。拉莉塔倒是很慷慨的回敬他們一人一個睥睨的眼神,也包括文妮和裘沙在內,彷彿她們和其他人同樣不值得在意一般。文妮推了一下眼鏡,別過頭去望向女王。僅此一瞬間的交會,裘沙便明白了這三個人的共識:伊德族的身份不會是今日的議題,大臣們要怎麼揣測都由得他們去。她方才的焦躁,至今大半已化成了一份無奈。   而這份無奈卻也只維持了片刻。主賓一到,內侍們立刻端上菜餚,可以料想女王陛下接著就要開口宣布國宴開始。然而,愛蕾的身邊卻少了一個人的身影。   「……瑪爾……沒有來嗎?」裘沙喃喃說出了聲,彷彿在期待文妮院長可以給她什麼答案似的。

  瑪爾.史提伊穿著樸素但做工紮實的鹿皮襖,站在艾芬城東北端的一座碼頭上。顏雲天給他的漆黑鎧甲毀在幻影盆地的戰鬥中,千家劍則已歸還至兵器庫,重力魔法腕甲也已託顏雲天送還給巫術學院。如今的瑪爾又回到了區區一名冒險者的模樣,背著自己的火焰魔法劍,準備踏上新的旅程。   停泊在碼頭上的,是一艘二十來尺長的船。船上有一根桅杆,不過並未掛上船帆。梅加瓦里有如漆黑圓錐般的高大身影在甲板上四處走動,偶爾只見她停步一處,輕輕揮手,裝在船身上的咒圖便亮起淡綠色的光暈。她似乎也不熟悉船上咒圖的完整配置,走動的路線亂無章法,而且不時駐足四處張望,看來還得花上好些時間準備。瑪爾這會兒站在碼頭上等待,就是為了避免妨礙她做事。   眼前梅加瓦里還在船上忙碌,背後也傳來了踏過木板地的腳步聲。瑪爾回頭一看,禁衛軍總帥顏雲天正帶著一臉從容的微笑邁步走來。   「顏將軍!你不在王宮沒關係嗎?」   「不用擔心,我的部下並不需要我事事都在場指揮。」顏雲天朝碼頭上的帆船一指:「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艘船『點燈』的樣子。」   「當初告訴我們有這艘船的就是你,你卻沒見過船開動嗎?這可教人不放心啊。」   「這座碼頭雖屬我管轄的『禁區』,但是只有陛下本人有權下令開船。反過來說,船況如何也是陛下最清楚,陛下說能開,就是能開。」   瑪爾想到那位知道什麼秘密都不奇怪的女王,不禁露出苦笑。「但願今日陛下與伊德.拉莉塔的談判順利,如此一來我才能走得名正言順。」   「我聽陛下說了,這次能夠議和,正是史提伊兄的功勞,沒想到現下你這位幕後功臣卻要默默離去,不說宮內群臣沒機會向你鄭重答謝,連菲莉雅殿下都不能送你一程。怎麼如此倉促呢?」   「呵,還不就是你們菲莉雅殿下的決定,我一名小小護衛,當然也只能聽話了。」瑪爾打趣般的回答。兩天前他的心情早已為了這項決定沉重過一次了,他現在可不想重來一次。

  兩天前,在女王和梅加瓦里的帶領之下,瑪爾、愛蕾和伊德.拉莉塔三人搭乘馬車穿過艾芬法安王宮東北角的禁區柵門,沿著古邦山的山腰小路,一路來到紫冰島東北岸上的秘密港口,首次見到了這艘單桅帆船。   瑪爾仰望著桅杆頂:「這就是那艘運輸船……?」   女王開口向三人說明:「這艘船是先王在位時,集結理城工匠秘密建造的。當時『六角形』的愛拉里.魁兒還在學院從事研究,她所開發出的咒圖,理論上能夠暫時凌駕於『天下亂流』之上,操縱一定範圍內的海流與氣流。這項技術,我想你們兩人再清楚不過了。」   瑪爾和愛蕾一同點頭。原來將他們強制送到這座島上的那艘船,所用的技術就是在這裡完成的。   「魁兒為了證明咒圖的實用性,自行造了數艘小船在近海試航,結果都十分順利。可惜船速不快,小船亦無空間囤積物資,不足以進行長程航行的實驗,因此她便計畫建造更大的船隻,目標是航行到其他島嶼後再折返。然而,抵銷『天下亂流』已是對破天不敬之舉,倘若橫渡內海,更是徹底違背破天當初設下魔法的用心,縱使魁兒貴為『六角形』,學院仍不能支持。於是,她只好瞞著學院,轉而向先王求助。」   「難怪夕紗黛小姐也不知道這艘船了。」愛蕾指著桅杆問:「不過要這根柱子做什麼?我們當初搭的那艘小船上沒有這種東西吧?」   「那是『桅杆』,用來掛船帆的。」梅加瓦里連忙向一輩子沒見過帆船的愛蕾說明:「掛上一大片布,海風吹到布上,就能帶動船往前進。原本人類的船都是這樣的。」   「哦……可是魁兒不是要用咒圖來開船嗎?」愛蕾回想起魁兒那張小孩子臉,總也沒辦法帶著敬意稱呼她。   女王解釋:「當時咒圖才剛開發完畢,並不確定是否有用,這艘船就是為了實驗所造的。萬一咒圖在途中失效,船隻困在海中央,總需要有備用的移動手段。不只船帆,船底還有船槳,可從艙內推動。」   「原來如此……」愛蕾一時仍想像不出這些機關動起來是什麼樣子,但總之知道這是一門大學問。   「先王雖然願意幫助魁兒造船試航,但假若穿行內海時驚動封印在海底的步震魔王,後果將不堪設想,這一點是王宮與巫術學院的共識。因此,這艘船並不走紫冰島西岸到麥達島的航路,而是從紫冰島東北端的此地,前往庫士島的東岸,遠離內海的中心。」   「所以才走外圍航線啊……」瑪爾問:「既然這艘船還在這裡,航行想必成功了?」   「不錯。」女王點點頭:「第一次由魁兒親自隻身試航成功之後,第二次便由先王挑選的巫師與護衛隊航行,依照魁兒所繪的海圖順利往返,證明了船上的咒圖只要有一般巫術水準便能操縱,而且航路上也沒有觸礁的風險。魁兒的發明與計算能力之高深,確實不負『六角形』盛名。」   「還真難想像……」愛蕾又想起阿浦勒斯說過魁兒的年紀比她還大,不過再怎麼樣她還是甩不掉那個任性小鬼頭的印象。   「這艘船試航成功之後,魁兒揚言下一步要研究出自動航行的咒圖,讓船隻不需要古魔族持續操控,也能依照既定航線移動。萬一研究成功,『天下亂流』便形同無物,人類必將大肆航海,因此就連先王也不敢贊同。愛拉里.魁兒失去了最後的希望,憤而離開靜望國,再也沒有回來。」   「啊……這就容易想像多了。」愛蕾實際想像了一下魁兒的臭臉,然後驚呼:「——結果她成功了嘛!她把我們送來紫冰島的時候,用的就是那種咒圖啊!」   梅加瓦里在一旁輕聲說:「只好慶幸魁兒殿下沒有把咒圖散播出去了,否則麥達島人早就大舉進攻紫冰島……」   一直默默欣賞著帆船的伊德.拉莉塔,就在此時輕笑了一聲。   梅加瓦里立刻慌張的轉過頭來:「拉、拉莉塔族長,您該不會……」   「我有什麼好『不會』的?」拉莉塔不屑的瞅了她一眼,然後咧嘴一笑:「妳放心好了,我們不會馬上背叛的。等妳們派的『探勘團』探勘夠了搭船回去,我們再另外抽空去找愛拉里.魁兒,把她那套更厲害的咒圖技術搶到手,和全麥達島的人類一起來找妳們麻煩。估計妳們還可以再安享個……幾年的逍遙日子吧?」   「族長——」   拉莉塔指著女王說道:「妳們的女王也早有料想,但還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這就是為什麼她是王者,而妳們只是一群躲在塔裡的膽小鬼。」   「族長過譽了。」女王不以為意的說:「我長年任此船閒置,連暗中派人渡海探勘都未曾想過,已是十分短視。」   梅加瓦里見女王泰然自若的神情,也只能乖乖閉嘴。只不過她仍不知道拉莉塔族長這番話究竟有幾分當真,因此仍然滿心不安。   「陛下……」愛蕾也有自己的擔憂:「既然如此,是否就用這艘船立即送伊德族到庫士島去,不造新船了?」愛蕾這輩子半步不曾踏上庫士島,要是得在那裡上陸,她可不知道要帶伊德族和艾芬法安人往哪裡走——雖然就算回去麥達島,她現在也還沒盤算好要往哪裡走就是了。   「這艘船還是太小了,不足以承載伊德族人和探勘團。」女王說:「為了履行與拉莉塔族長的承諾,仍須另造更大的新船。此次事態特殊,作為命令學院動員造船的理由應該足夠了,只是恐怕必須答應學院,在探勘團返航之後將船隻交由古魔族嚴格管理,甚或直接拆毀。」   這答案只解了愛蕾一半的憂慮。「那……造船需要花費多久時間呢?」   「不好估算。紫冰島上不乏船匠,但礙於環境而無造海船的經驗;當初建造這艘小型船,足足耗費了八個月。新造更大的船隻,想必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然而咒圖的效用已經證實,新船設計可以大幅精簡,又有愛拉里與路達恩兩族的技術可借,工程應可加快不少。我會命監工盡速估算日程,但是終究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幾個月……!」   ——如果你想要阻止索左爾.蘭其柏,那麼停戰雪結束、蕭波河畔的菊花綻放之時,就是你的期限了。   愛蕾猛然想起雪洛可.飛路離開紫冰島之前對瑪爾說的話。雪融之後,拔爾城將會積極出兵,一統在索左爾蹂躪下殘破不堪的庫士島,形成拔爾與黛奧二強相爭的局面。不論索左爾真正的目的為何,這個新局面必定會是他更大規模殺戮的開端。飛路所說的期限,如今已經迫在眉睫了,不用說幾個月,哪怕再多耽擱幾天,都難保摩諾所非亞的西側不會發生什麼天翻地覆的變化——又或許在他們收不到消息的這段時間裡,變化早已發生了也未可知。   「陛下……可以先送瑪爾出海嗎?就用這艘船。」   瑪爾瞪大了眼睛,以不諒解的眼神注視著愛蕾。   「飛路小姐說過的話你忘了嗎?」愛蕾回過頭來迎上他的眼神,焦急的告誡他:「你現在早一天回去是一天!」   「為什麼要我一個人回去?」   「問這什麼傻問題?我要親自送伊德族出海呀!」愛蕾說:「這樣才算是履行我們跟伊德族的約定,也才算是履行我們和女王的約定。」   「那我就該一起留下來啊!不如說,我一個人回去能做什麼?」   「不要說這種喪氣話了,瑪爾!」   愛蕾這一吼,連一旁的梅加瓦里都嚇得退後了半步。   「我也想現在就跟你一起回去啊!可是,你剛才問的問題,我比你更想問我自己!我現在回去,能做什麼?這次去幻影盆地,我的力量,到頭來一點意義也沒有。我們能活下來,不只是因為休達小姐送給我們的鱗片,也是因為你的奮戰。我們能說服拉莉塔族長,更是因為你的智慧跟膽量。」   「愛蕾,沒那回事,如果不是有妳的魔法——」   「我知道啦!」愛蕾打斷了他的安慰。「但是不夠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力量,我不想要這樣就滿足!這份力量還得再繼續成長才有用,如果我現在離開,一切就到此為止了!」   愛蕾說著,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袖,隨著指尖冒出的黑焰,將布料狠狠扯破,露出了右肩上的刺青。   ——「超越」。   「……瑪爾,拜託你。」愛蕾瞪著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不要覺得你是一個人回去。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追上你的。」   瑪爾心裡還有許多理由可以反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跟愛蕾分開。他認識了好多年的愛蕾,在短短兩個月間變成了完全不同的人,他得目不轉睛的一直看著,才跟得上她的變化。如果現在分開,下一次再見面時,說不定他就真的再也認不得她了。可是,瑪爾心裡也明白,這變化正是愛蕾最渴望的,而且瑪爾的直覺更告訴他,假若他不暫時離開愛蕾身邊,她的變化是無法完成的。   「怪力,你盡管放心。」拉莉塔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豪邁的笑著說:「你們急著回去的理由,就是你在路上說過的那個……拿著『奇怪武器』的傢伙吧?那麼有趣的東西,我當然也想親眼瞧瞧。在你一個人把他幹掉之前,我保證帶著全族上下,連同你的巫師搭檔一起去找你!」   她這話既沒有解決瑪爾真正的不安,也不是什麼有根據的保證,但這種不踏進別人內心的善意,反倒讓瑪爾舒坦多了。(她那隻毛茸茸的手可能也有一部份效果。)瑪爾自己的不安,終究要由瑪爾自己來克服;而既然知道最後必須克服,那麼能走的路也只有一條了。   「……好吧,」他嘆了口氣:「妳可要趁這段時間,修練成超強的巫師啊,愛蕾。」   「呃!」愛蕾緊緊捏住了肩上的刺青。   「此事就交給我。」女王鄭重的對瑪爾說:「這次不是為了特定戰術而做的短期訓練,而是從基礎全盤提升實力,還是由身為同族的我來指導最能見效。以我們縛神一族的資質,要超越在這裡的拉莉塔族長也非不可能。」   接著愛蕾也嚐到了拉莉塔那隻毛茸茸大手重擊肩頭的滋味,不過拉莉塔給她的笑容就不能以豪邁來形容了。

  「瑪爾——!」梅加瓦里的尖銳嗓音從船上傳來。「全船的咒圖都啟動了,船底也檢查過了!馬上就可以出發!」   碼頭上的瑪爾聽了這話正要提步前行,顏雲天卻突然叫住他:「史提伊兄,可否再留半刻?」   「嗯?顏將軍還有事嗎?」   「有事的並不是我。」顏雲天說道:「今日除我以外,還有一人想見史提伊兄一面。」   語畢,他往旁走開了一步,瑪爾這才發現到,有一個人影一直站在他背後的河堤上。瑪爾認得那個黑髮黑衣的身影——色調恰好與船上等著他的梅加瓦里相同,氣氛卻有如天地之別。那人像一抹煙霧般輕盈的飄下階梯,筆直朝瑪爾走來。   「齊天采……!」   一個月前,在維德罕城顏氏宅院中,與瑪爾決鬥未果的那名東方劍士,此刻竟出現在艾芬城王宮的禁區之內。顏雲天曾經向瑪爾和愛蕾保證過,他已經散佈好假消息,不讓當天目睹騷動的賓客們將「菲莉雅王女」與愛蕾聯想在一起,顏老爺本人也答應為成全計畫保守秘密;然而瑪爾一直擔心齊天采這人機警冷僻,不是顏雲天能夠掌控的,如今她偏偏就來了,而且擺明對於瑪爾人在此地一事毫不意外。瑪爾急忙向顏雲天追問:「顏將軍,你怎麼能將她帶來這裡?」   不消顏雲天回答,踏上碼頭的齊天采便開口吐出了那熟悉的柔軟嗓音:「此地對我而言並非秘密,我若要來,由不得這小子說不。」   瑪爾一端詳,赫然發現她腰間除了原本的佩劍「遮日」之外,竟還多了第二把劍,不禁緊張了起來。當初在顏家的決鬥,在她暫居劣勢的情況下,被他和愛蕾片面打斷而不了了之,如今齊天采若逼他立刻再戰,失去重力魔法腕甲的他,只憑原本的魔法劍術,可沒有把握全身而退。   然而齊天采非但沒有顯露任何敵意,甚至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瑪爾身上——她的眼神馬上就轉向了岸邊那艘帆船。「這艘船……比我料想的小上許多呢。」   原本就不明白她來意的瑪爾,如今更加糊塗了。「天采小姐,妳說這裡不是秘密,可是妳又好像第一次看到這艘船,到底是……?」   「你不必急著追問,我反正也得先解釋原委,才能達成今日來此的目的,你且聽便是。」齊天采伸手往帆船一指:「十八年前,我的師傅便是搭乘這艘船,離開了靜望國。」   她明確堅定的語調在瑪爾聽來仍是輕柔如羽,但是話裡的事實卻宛如巨石落地般震撼。   「妳的師傅……不在靜望國?」   巫術學院的瑪杜克.夕紗黛長年研究古文書,查出有一柄「神畏懼的兵器」就在齊天采的師傅身上,卻怎也見不到這位隱居的師傅,才唆使瑪爾與齊天采這位門徒一戰,企圖以勝利逼師傅現身;也正是夕紗黛出自私心的這項行動,誘使瑪爾和愛蕾策劃了同樣出自私心的大膽作戰,進而造就了他們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連串後果。誰想得到,夕紗黛要找的人,卻打從一開始就不在紫冰島上。   「哼,我原本還抱著一絲期待的,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   瑪爾搔了搔鬢角:「妳師傅的事本來就只有夕紗黛小姐調查過,我當然不知道。」   「跟那個鳥人巫師無關。為了讓你那個搭檔變成『菲莉雅王女』,女王陛下不惜下詔罪己,這件事你總該知道吧?」   「下……什麼?」瑪爾突然聽她把話題扯到愛蕾身上,又拋出一個沒聽過的術語,一時之間摸不清這番對話究竟要往哪個方向前進。   一旁的顏雲天解釋道:「就是陛下十八年前的往事。為了讓舉國人民對王女殿下的『歸國』心服口服,陛下不只那天在議場上向大臣們坦白,後來還特地發佈公告,承認自己的罪過。」   瑪爾回想起女王在議場上述說的那段過去。偷渡到紫冰島的劍士,與當時的女王私通,生下了一個女兒,也因此招來了劍士原本搭檔的憤怒,於是劍士只好帶著這名私生子離開艾芬法安王國。   「十八年前……!」瑪爾總算理解了齊天采剛才的話。故事裡劍士的那位搭檔是瑪杜克族,來時以自己的雙手攫著那名劍士飛越內海,因此瑪爾也理所當然的以為她只消用同樣方法就能帶劍士離開,加上他對這故事本就半信半疑,一直未加深思。現在仔細想想,那兩人離開時還多了一名襁褓中的嬰兒,而且還是劍士的親生骨肉,不可能再冒同樣的風險。「也就是說,這艘船當時為了那件事出海過?」   「你總算聽懂了。哼,我聽聞陛下罪己之後,過了半天才醒覺那就是我師傅出海的契機,如此看來你的理解力還算快了。」齊天采這才接著說明:「我師傅當年乃是禁衛軍教頭,亦是先王心腹,因此先王秘密召集隨船護衛時,他便自願參加。只不過……師傅他卻『一去不返』。」   「船回來了,他卻沒有回來……?為什麼?」   齊天采的左手緩緩倚在遮日劍的鞘上,令瑪爾頓時緊張了幾分。「……那個鳥人巫師執意要見我師傅的理由,你知道多少?」   瑪爾努力回想夕紗黛當時的說明。「她說……她在找一把可怕的武器。沒記錯的話,叫做『神畏懼的兵器』。」   「不錯。又叫做『斬斷世界的魔劍』,自從不可知的遠古以來,便由同門劍士代代相傳。然而魔劍只能保管,不可使用,護劍使者必須另尋方法防範賊人。」   「另尋方法……就是妳那把『遮日』嗎?」瑪爾說完,頓時覺得不對:「可是妳並不是護劍使者,為何遮日在妳手上呢?」   「因為遮日並非護劍使者之劍。這柄遮日的用途只有一個——誘敵。」   瑪爾恍然大悟。夕紗黛所讀到的古文書,當然也是齊天采同門師祖的著作,書中說魔劍保管者的佩劍名為遮日,想來應是故意誤導之詞。夕紗黛雖然查出魔劍不在遮日的主人齊天采手上,卻仍以為遮日既在此地,護劍使者必定也在國內某處,便是完完全全上了這個當。「原來如此……妳師傅是察覺到有人想要魔劍,才留下妳當誘餌,自己離開艾芬法安?」   「將遮日留給我確是為了誘敵,但這只是次要的理由。」齊天采說:「我方才說魔劍不可使用,理由有二。一是魔劍人人覬覦,一旦示人便有遭奪之虞;二是——那柄魔劍足以毀去用劍者畢生的修練。」   「什麼……?那把劍到底有什麼力量?」   齊天采搖搖頭:「我並未親眼見過,只知道歷代護劍使者,都將『抵抗魔劍誘惑』視為本門修練的一環。劍士終身守護魔劍而不使用,直至衰老無力,才將劍傳予弟子,了結一生的使命——這就是本門的規矩。」   瑪爾問:「既然如此,妳師傅怎麼能離妳而去?」   「問題就在這裡。」齊天采的表情彷彿比平常更鬱悶了。「這一代的護劍使者,背棄了這項規矩。他決定遠走他鄉,將魔劍棄於無人知曉之地,從此永不聞問。」   「所以妳師傅才趁著開船的機會離開紫冰島……」瑪爾理所當然的跟著齊天采鋪陳的脈絡接話。   「——去向護劍使者追討魔劍。」   齊天采的神情,陷入了來此之後最消沉的低點,但她若無其事說出來的這句話,卻完全超出了瑪爾的預料。   「慢著,追討?可是妳師傅不就是——」   只見她緊緊握住了遮日劍鞘,手背青筋暴露,彷彿在責怪這把劍似的。「我師傅……是當今護劍使者的弟子,也是這把『遮日』原本應該歸屬的主人。」   雖然她的故事仍未見底,但瑪爾已經隱約察覺到她今天來此的理由了。   「我師傅姓淺間,號『真幻』。二十五年前他收我為徒之時,早已是名震全國的紫冰島第一劍士。」   瑪爾看齊天采的相貌,一直以為她與自己年紀相仿,沒想到打從他出生的時候她就在學劍了……不過現在不是深究她年齡的時候。   「而我師祖年輕時雖也是所向無敵,但所謂後浪催前浪、新人換舊人,師傅劍術已然大成,理當接替師祖成為新一代的護劍使者。然而師祖卻說,他希望有朝一日將魔劍永遠捨棄,再也不負護劍之責,今後本門便與一般劍術宗派無異。師傅原以為師祖只是託辭不讓他立即繼承魔劍,因此便耐心繼續等待。誰知十八年前先王召集隨船護衛時,從師傅口中得知此事的師祖,竟仗著與先王早年的交情,求先王准他登船出海。那時我師傅便知道,師祖是打算將心願付諸實行了。」   「這麼說來,妳那個『師祖』最後……還是上船了?」瑪爾不安的問。   「師祖有魔劍在手,無人敢阻他去路。我師傅能做的,就只有一路追著他到天涯海角,勸他回心轉意;若他執迷不悟,則要盡一切力量阻止他拋棄魔劍。結果便如你所見……他兩人再也沒有回來。我師傅只在船上留下了說明原委的書信,以及這柄遮日。」   瑪爾回頭往那艘帆船瞥了一眼,卻看見梅加瓦里一直站在欄杆旁,好奇的盯著碼頭上的三人瞧,脖子還伸得老長。   「呃,梅加瓦里小姐!抱歉,勞煩妳再等一會兒!」瑪爾張口大喊。   「不必讓那個巫師再等了。」齊天采解下腰間的遮日劍,遞到瑪爾面前。這便是她今日來此的目的,也是她佩帶第二把劍的理由。「你聽到這裡,應該知道我要你做什麼了。這柄遮日,你拿去。」   瑪爾不由得退了半步。「我又不是你們一門的劍士,怎麼能收?」   「誰說要送給你了。我是要你以此劍為信物,代替我去找我師傅。」齊天采說:「你假意比劍戲弄了我一場,幫我這一個忙不過份吧?我可是相信你身為劍士的操守才找上你的,否則我早就找那個鳥人巫師了。」   「我看妳是認定我這個普通劍士絕對打不贏妳師傅,不怕魔劍被搶走吧……」   「那也是一個理由。」齊天采毫不否定。「總之,這事我不訂期限。不論你要花費多少年月,只求你查明我師傅淺間真幻的下落,以及護劍之事如何收場。你若懂得道義,自不會辜負我的請託。」   帶她來此的顏雲天也跟著懇求:「史提伊兄,如此危險的兵器流出外島,如果沒有妥善處理,對你的故鄉恐怕也是一項隱患,你若肯答應,不只是幫助了齊師傅,或許還能救更多的人。」   「都過了十八年,若有什麼禍害,早也該發生了。」瑪爾雖然這麼說,但他最後仍勉為其難的接下了遮日劍:「不過我就借妳這把劍一用吧。『斬斷世界的魔劍』,要說我不想親自瞧上一眼,那也是謊話。」   就這樣,瑪爾帶著意外得來的一柄寶劍與一樁無期之託,登上了單桅帆船。在瑪杜克.梅加瓦里.伊潔菲雅的領航之下,他將回到海對岸那個熟悉的世界。這一日的正午時分,艾芬法安女王與伊德族的拉莉塔族長,在王宮大宴會廳達成了協議;當時身處海上的瑪爾雖然無從得知這項捷報,但他心中早已開始期待數個月後與愛蕾重逢的那一天。愛蕾一定會追上來的,現在就看他踏上冬去春來的庫士島之後,眼前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六百年前的一箭】 【棋局的終結】
標音對照
人名
人名標音備註
淺間真幻Asama Shingen齊天采並不知道師傅的名諱,只知其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