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龍進擊】


幻想島:魔劍之書

  這一晚,妮可羅娜沒有回來。比特馱著載了晚餐的大盤子來到瑪爾的臥室時,他仍在一遍遍的重讀那些論文抄本。

  「真是謝謝您,波亞先生……不過您還真辛苦啊。」瑪爾卸下餐盤之後,忍不住摸了摸用皮帶捆在牠背上的鞍墊。牠的背上滿是往上翹的大塊鱗片,靠著鞍墊才得以背負餐盤這種禁不起搖晃的東西。

  「助理們比較辛苦,還得花時間幫我綁這個。我也只幫忙送你一人的份而已,隔壁的安雅小姐是別的助理負責的。」

  「幸好你們有空間魔法,起碼可以省下一些力氣。」瑪爾叉起一塊冒著熱氣的淺黃豆糕,心想這應該剛從廚房出來不久。「……話說回來,我在艾芬法安巫術學院從來沒聽說過空間魔法這種東西呢。這麼方便的巫術,真不知道為什麼那裡的古魔族不研究?」

  「因為太過危險了。」比特十分正經的回答了他的疑問。「試想,如果企圖製造空間之門,門卻在預期之外的位置開啟,會如何呢?」

  「會……如何?」瑪爾握著叉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空間之門會切斷不該切斷的事物。幸運的話是器材,不幸的話則是研究者本人。」

  「呃……」

  「反之,倘若開啟成功,但不能穩定維持,而在使用中突然關閉,則切斷更是無可避免。我就親眼見過——」

  瑪爾連忙打斷:「夠、夠了,我懂了。所以……」

  「所以,能夠冒這種風險進行研究的,就只有雪洛可族而已。」比特說完,一派輕鬆的趴在地毯上,觀察瑪爾到底要發愣多久才會想起手上的豆糕。

  「……所以艾尼瑪院長真的是雪洛可族……」結果瑪爾思索片刻之後,索性放下那塊糕,開口刺探比特:「我在紫冰島上,曾經聽飛路小姐說過,摩諾所非亞的雪洛可族就只有她一人而已,所以我本來還半信半疑呢。」

  「這樣啊。」比特絲毫不顯訝異。「不過正因為主人是雪洛可族,您才得以獲救,不是嗎?」

  「嗯,我明白……」瑪爾接著問:「在您看來,飛路小姐是怎麼樣的人呢?」

  「我並未見過她。」

  「啊?」

  「她來訪學院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啊……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可能比艾尼瑪院長來到學院還要早?而且飛路小姐也不曾提到您的事,說上次來的時候學院所有成員都是古魔族。」瑪爾回想到這裡,記憶更加鮮明了。「……但是我記得她說,那不過是十二年前的事。難不成院長是最近才來的?」

  沒想到方才答得乾脆的比特,這次只慵懶的搖了搖頭:「這事還是由主人親口述說為佳。等她回來之後,建議您找機會一問。」

  這說法令瑪爾十分不解。建議他問?彷彿比特自己不敢說,卻希望他能知道答案似的。

  比特馱著餐盤離去之後,瑪爾也將散落床上的論文收拾起來,結束了這個為疑惑而苦惱的一日。雖然不曉得比特究竟希望他知道什麼事,不過明天他非得到學院其他樓層多打聽一點消息不可。

  隔日清晨,突發的事件卻搶先決定了瑪爾這一天的行程。   被一陣彷彿帶著震動的模糊聲響所吵醒的瑪爾,懵懵然的出了房外,只見安雅也已經站在走廊上,抬頭看著天花板。   「好像有一堆人在屋頂走動講話。」安雅略帶緊張略帶不服的說:「昨晚除了送晚餐來的助理之外,明明沒有聽到任何人經過我房門外……」   瑪爾聳聳肩:「妳忘了嗎?她們有空間魔法,用不著爬樓梯就能到學院的任何地方了。」   「你是說一大堆巫師不約而同的全用空間魔法上去那裡?」   何須不約而同,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召集大家上去的嘛。不過瑪爾心想安雅大概是犯了起床氣,一時之間什麼都不想同意,所以先順著她的話說:「很奇怪對吧?要不要上去看看?」   「萬一是什麼不能讓我們看到的事情怎麼辦?」   「那就裝傻囉。」瑪爾說:「我們是院長收留的客人,不妨大大方方的現身,直接問問看是怎麼回事,反倒不容易引起猜疑。」   安雅輕嗤一聲:「不愧是靠裝模作樣在海對岸混過一遭的。我們走,樓梯在這邊。」瑪爾鬆了口氣;她至少肯歪嘴一笑了。   於是安雅領著瑪爾繞過走廊盡頭的轉角,登上樓梯,沒幾階就遇到一道厚重的鐵門。瑪爾一邊納悶著這樓梯為何如此之短,一邊跟著安雅走出去,果然外面還不是屋頂,而是一座陽台。不過這裡比瑪爾房間外面的陽台長得多了,盡頭被淹過欄杆的白霧所遮蔽,但仍依稀可見又一座樓梯,想必爬上去就是屋頂了。   同時,屋頂上的人群聲也更加清晰了。古魔族們聽起來似乎是三三兩兩的在閒聊,其中有幾個人拖著散漫的步伐走來走去——跟瑪爾原本料想的緊急召集氣氛截然不同。安雅顯然也放心了些許,她的步伐加大了,原本擱在扶手上的右手也輕輕叩起了節奏。   兩人一登上屋頂邊緣,果然看見一群雜沓的古魔族研究員。她們連服裝都不太統一,雖然都和莉嘉莉一樣穿著長袍,但不只顏色五花八門,仔細一瞧細部式樣也不盡相同,想必是各自找裁縫訂做的。才這麼想著,瑪爾就瞥見了莉嘉莉本人的背影——她和昨天一樣戴著扁帽,正在和另一位深綠長袍的高瘦古魔族交談。   瑪爾還在猶豫該不該出聲引起她的注意,其他古魔族已經先注意到他和安雅了。片刻之間,屋頂上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兩人身上。大部分人的表情就跟黛奧城裡的老百姓看見生面孔時差不多,察覺而不關心,但也有少數微微露出了猜疑的眼神,甚至有幾個人開始跟同伴竊竊私語。   「呃……」瑪爾勉強從喉頭擠出一絲聲音。   幸好,目光全都集中過來,自然表示莉嘉莉也看見他了。她連忙快步走向瑪爾,順便對安雅也點了點頭。就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瑪爾便感覺到周圍眼神的警戒淡去了大半,甚至從中開始透出了些許的好奇。   「我們吵到客人了嗎?不好意思!」   不過當然,既然莉嘉莉就在眼前,便沒必要揣測其他古魔族在想什麼,問她最快。「不會不會,只是我們少見多怪而已。莉嘉莉小姐,很抱歉昨天匆匆告退。」   「千萬不必在意!什麼時候方便再來參觀都行,我通常都在。」   「那太好了……話說,學院的研究員們究竟為什麼通通都集合在這裡呀?」   「也沒有通通啦,只是很多人好奇……」莉嘉莉說:「而且您現在看到的都是助理,研究員在上面。」   瑪爾和安雅順著莉嘉莉的手指往上方一看,但只見到籠罩學院的白霧。   「我們現在就是在等她們下來,在那之前暫時沒事做。」   「妳是說研究員飛到霧氣之外的高空中了?到底是什麼大事?」   「那個……蠻難解釋的,總之是去遠方進行……緊急調查。」   瑪爾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同時也猜到她為何如此支吾其詞。「是內海上空的奇怪物體嗎?」   莉嘉莉果然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估計是伊左不勒斯的事太過怪異,她不確定該不該告訴他們這兩個人類。   瑪爾給了個輕描淡寫的說明:「我跟我同伴在庫士島上也目擊到了,而且蒐集到了一些相關的資料。我們就是在攜帶資料南下的時候受傷,才被妳們院長援救的。」   「原來是這樣啊……」莉嘉莉帶著敬佩的眼神朝他們兩人點頭。「那妮可羅娜不在也是因為……?」   「嗯,她昨天帶著資料去請教『破天』了。」   瑪爾才剛說完這話,自己便有些後悔沒趁機刺探一下莉嘉莉,比方說故意講一句「她去黛奧城了」之類的。就在他分神的同時,一陣爽朗的嗓音從莉嘉莉背後傳來。   「莉嘉莉!妳跟妮可羅娜的客人已經認識了啊?」   是剛才和她聊天的那位深綠長袍助理。她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挨在莉嘉莉身後一臉興味盎然的打量著瑪爾。   「啊,卡吉雅,」莉嘉莉馬上以輕巧的步伐溜到她背後:「妳幫我跟客人解釋一下稍早的情況好不好?畢竟我也是聽妳說的。」   「呃,我?」那助理被她推到瑪爾面前,頓時變得慌慌張張的:「客、客人好……我叫愛拉里.卡吉雅……」   「我是叫妳解釋——」   先後和莉嘉莉、比特聊過之後,瑪爾對學院成員們看待自己的眼光也算有個底了,便大方的說道:「我是瑪爾.史提伊,旁邊這位是和我一起旅行的安雅。」   「兩、兩位好……」卡吉雅的視線現在反而飄來飄去的,硬是不肯停在瑪爾臉上,嗓門也比剛才硬生生小了一半。「方、方才您說,兩位調查過內海上空的物體是嗎?」   「妳不要急著反過來問人家啦——」   瑪爾繼續無視卡吉雅背後那個壓著嗓子的斥責聲:「是的,可惜我們對它的底細也完全不清楚。貴院的研究員每天清晨都會飛到高空觀測嗎?」   「不不不……內海太遠了,本來完全不是我們關注範圍的。」卡吉雅說:「只是今天破曉時分,東海岸上的前輩特地趕來找妮可羅娜,剛好她出去了,我們無從請她回來,副院長才派了音左略和瑪杜克族的研究員上來確認狀況。然後助理長很好心的問了副院長我們可不可以參觀……結果就變成這樣了。我們也不會飛,來了才發現沒事做,只能等她們下來,還得指望她們願意發表結果呢。」   「東海岸上的前輩……?」瑪爾腦中浮現了一座小木屋,以及一股不安的預感。   「啊,她們好像要下來了。」莉嘉莉抬著頭,拉了拉卡吉雅的衣袖。周圍的古魔族們不知何時也都已經仰望著上方。   瑪爾跟著抬起頭。天上的白霧赫然開出了一個渦旋的大洞,青色的晨空中,四個影子交錯移動。其中兩個較小的影子維持高度繞著圈,隱約可見好幾對細長的翅膀拍動;另兩個較大的影子則逐漸擴大,顯露出寬闊的雙翼與修長的尾巴,而且身上纏繞的微光很快就勝過了照不進霧中的朝陽,使得牠們的色彩漸漸明朗:其中一方綠中透橘,四肢細瘦,翼緣與尾巴上都長滿了暗紅的棘刺,令瑪爾聯想起在森林裡見過的某些食肉植物;另一方則身形渾厚英武,純白無一絲雜斑,只有淺藍的光絲優雅的在表皮四處跳動。   「呃,安雅……」瑪爾不由得退向屋頂邊緣。「我們還是先迴避好了——」   「什麼?」安雅半歪過頭想瞪他,但目光又捨不得離開空中。   瑪爾總不能一個人逃回樓下,只好硬著頭皮目視那條白龍逼近。助理們紛紛走避,在屋頂中央讓出空間,但那條白龍就在著地的前一刻爆發出了藍白色的光芒,無數條光線在射出的同時立刻向內扭曲,縮成一個人類大小的光團;空中另一條慢速降落的龍也釋放出翠綠色的光紋,開始收斂。直到空中剩下的兩位瑪杜克族也輕盈落地,中央的一對音左略族才完全褪去光華,顯露出兩個修長挺立的身影。   四周的助理們再度聚了上去,十幾個人圍成一個大圈,按捺著實際開口提問的渴望,發出各種好奇的靴子點地聲、衣物摩擦聲與呼吸聲作為暗示。   綠龍所變成的音左略族,搖晃著一頭巨大而雜亂的灰綠色捲髮,一邊從同樣巨大鬆垮的白色長袍中掏出一副眼鏡按在鼻梁上,一邊重新走向來訪的貴賓——那名烏黑長髮、潔白襯衫的音左略族。   音左略.阿浦勒斯。   「阿浦勒斯殿下,計算需要一點時間,是否要請這些助理為您準備一些茶點?」   「不必。」那微低的嗓音,只是簡短兩字就喚醒了瑪爾腦中的種種回憶……以及情緒。   「那麼,請隨我至樓下會議室。」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結束了瑪爾退卻的機會。助理們——包括莉嘉莉和卡吉雅在內——很快就往左右退開,阿浦勒斯的視線避無可避的射向了站在樓梯邊的瑪爾。   阿浦勒斯的靜滯,一瞬間便擴散到屋頂上的每一個人。一切的聲響都停息了,所有的視線都聚集在她和瑪爾這兩個焦點之上……或者說,在兩者之間來回。   瑪爾只覺自己在這瞬間又回到了麥達森林裡。阿浦勒斯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睛,與她一身凜然的氣魄,讓周圍的一切相形之下都變得宛如夜晚一般昏暗模糊。上一次見到她,既似十年之前,又似昨日之事。   「瑪奇列克……」阿浦勒斯的嗓音,與她不疾不徐的靴音一同逼近。   安雅見瑪爾臉色蒼白的呆站著,率先跨出一步擋在他前面。然而阿浦勒斯絲毫不停下腳步,繼續直視著瑪爾的臉向他靠近。周遭的助理們再度發出了聽得見的騷動聲。阿浦勒斯卻仍面不改色,此刻已來到了他面前三步的距離。   「你如何回到麥達島上的?」   瑪爾從不知何時變得乾啞的喉頭擠出一絲聲音:「是……是靜望國的女王陛下送我回來的。」   兩步。「她如何能送你回來?」   「魁兒小姐多年前曾為她造一艘咒圖動力船,此趟是由艾芬法安巫術學院的瑪杜克.梅加瓦里小姐為我操控。」   一步。「那麼愛蕾.昆呢?」   「她還留在紫冰島上學習巫術。」   阿浦勒斯停下腳步,璀璨有神的眼睛仍直視著瑪爾。正當瑪爾開始擔心自己的心跳聲是否響得連她都聽得見了,一聲更加明確的嗓音從她背後傳來。   「阿浦勒斯殿下,請問這是什麼狀況?」   那名白袍音左略,牽著周圍助理們的目光,朝著對峙的兩人走來。   「他是我的舊識。」阿浦勒斯輕描淡寫的對她拋了一句,然後轉回頭來,露出了一個不知算不算笑的表情:「歡迎回來,瑪奇列克。」   「阿浦勒斯小姐……」瑪爾戰戰兢兢的問:「這一切都在妳的計算之中嗎?」   阿浦勒斯聳了聳肩。「誰算得了那麼長遠啊,只不過是你二人自己僥倖。你要當作命運安排也好,別賴在我頭上。」   瑪爾也不知這話有幾分可信,只能說道:「總之希望妳下次別再……『逼著我們到處跑』了,阿浦勒斯小姐。」   「那仍要看你。不過你既能回來,想必已明白分寸。」   阿浦勒斯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逕自擦過他的肩旁,走向樓梯。安雅仍板著臉,既是戒備也是疑惑;莉嘉莉和卡吉雅一副剛見識到什麼奇觀的驚嘆表情,周圍的其他助理們也是有的獨自瞠目結舌、有的三兩人交頭接耳。那名白色長袍的音左略族則一臉疲倦的邁步隨阿浦勒斯走去,不再理會瑪爾和安雅。她後頭的兩名瑪杜克族研究員也神色凝重的跟上,不過倒是沒有停止打量他們兩人。   「……請等一下!」瑪爾轉身叫住了剛踏下一個台階的阿浦勒斯。才剛鬆一口氣的眾人,立刻又將目光聚集過來。   「可以讓我們……參加會議嗎?」瑪爾的視線則在阿浦勒斯和白袍研究員之間飄來飄去,不確定該請示誰的准許:「關於那個……『物體』的事,我們也有一些資訊,需要告訴阿浦勒斯……殿下。」   研究員一甩那頭灰色捲髮與寬鬆的白袍,轉過身來對他說道:「客人不必操心,關於『伊左不勒斯』,您告知院方的資訊已經分享給所有相關人員了,我會如實轉達。您現在氣色還略顯憔悴,請回房等待早餐吧。」   「是索左爾.蘭其柏——」瑪爾急忙對阿浦勒斯喊:「——他就在那東西裡面!」

  拉伽力巫術學院五樓的會議室裡,研究員音左略.慕瓦璐一反剛才的倦容,目光炯炯、全神貫注的傾聽瑪爾的陳述,看也不看自己手中的光羽筆在紙上飛快寫下的筆記。她心中縱有不解,現在也絲毫無暇質問,唯有先將他所說的怪異情事如實記下。從空中降臨拔爾城的通緝犯索左爾.蘭其柏。貫穿鎧甲、追蹤心臟的不可思議機械。反噬主人之後變形成長的伊左不勒斯。摧殘都市的藍色光束。   瑪爾說到一個段落,不待慕瓦璐開口,阿浦勒斯立刻替她說出了她心中第一個疑問:「你們目睹了這麼多事,都跟妮可羅娜說了嗎?」   「不……我們沒找到機會說。」瑪爾解釋道:「畢竟安雅挖掘出的那本筆記,才是跟伊左不勒斯的本質最為接近的線索,所以我們把筆記交給院長分析之後,她就一直專注在那上頭。」   「所以……不僅拔爾城遭到破壞,帝洛卡司以及其他高層官員也全被索左爾獵殺,這些事你們也按著沒提?」   瑪爾聽她語帶責備,不得不辯解:「這麼大的事,我本來以為庫士島上自有妳們的同胞會趕來通知的。」   阿浦勒斯的表情僵住了。會議桌盡頭的慕瓦璐也擱下光羽筆,向她投以疑問的眼光——這種事終究不在拉伽力巫術學院的責任範圍之內。   「……如果伊左不勒斯是從拔爾城筆直飛到目前的位置,那麼它所經過的城邦就只有拔爾、吞卡爾、塔蘭特這三處。很不巧,只有拔爾城有我們的夥伴在,而且據我所知,她另有要務,難以抽身。」   阿浦勒斯這話是說給慕瓦璐聽的,不過瑪爾也明白她說的是裘沙小姐提過的那位照顧著受傷小龍的音左略族。   「那麼,阿浦勒斯殿下,您今日可說是帶了幸運來給我們。」慕瓦璐說:「客人顯然是特別希望您知道這項消息,才主動說明的。」   阿浦勒斯端詳了一番瑪爾的眼神。「你是判斷……索左爾的涉入,是我該在乎的細節是吧。」   「妳和羅安都是。」   神速的財寶獵人羅安格林.瑪烏比士,之所以挑上索左爾.蘭其柏作為獵殺目標,是為了奪取他的神奇武器,藉以復興西魯瑪城。但是那個武器——伊左不勒斯——如今已變化成漂浮天際的怪物,不用說奪取了,就連理解都不知有無可能。羅安的野心,已無實現的可能。如果他肯就此放棄,對瑪爾和終將回來麥達島的愛蕾自然再好不過……對羅安自己也是好事。至少,瑪爾是這麼想的。   阿浦勒斯想必也明白他的意圖,然而她的答覆並不如他所願。「瑪奇列克,你不要搞錯了,我並沒有義務向羅安格林報告我所知的情報。在我以古魔族音左略.阿浦勒斯身份行動期間得到的情報,更是不在話下。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只是區區的魔法劍士奈弗那斯。」   瑪爾無言以對。安雅在一旁搖了搖頭,無聲的嘲諷他這亂成一團的人際關係。   「阿浦勒斯殿下。」慕瓦璐再度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至少,伊左不勒斯吞噬了一名死者的軀體,這件事實對於我們解析其性質與原理可能會有幫助。能否讓我多問客人一些細節?」   「抱歉。」阿浦勒斯爽快的允諾:「這次會議本應由妳主持,接下來就全交給妳吧。」   慕瓦璐只簡單點了個頭,便毫不拖拉的直接問瑪爾:「你說你們親眼看見伊左不勒斯破壞拔爾城,可否描述得更詳細一些?」   「呃,您的意思是……?」瑪爾固然樂意結束羅安的話題,但是拔爾城的話題對他和安雅來說也有些危險。方才他雖將戰勝索左爾的過程輕描淡寫成他和安雅兩人合作的成果,萬一古魔族繼續追問下去,從什麼預料不及的小地方察覺到悠瑪士的存在,那可就麻煩了。   「目前為止,只有一名古魔族曾經實際觀測到伊左不勒斯的攻擊,而且她遭到擊傷之後便立刻撤離了。」   「裘沙小姐……」   「沒錯。因此,我們對於伊左不勒斯的敵意及威脅性依然認識不足,需要你們兩位目擊證人的協助。它的攻擊威力與速度大約如何?次數有多頻繁?」   瑪爾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盡自己的記憶所及,向慕瓦璐描述了伊左不勒斯在拔爾城大肆破壞時的景況。安雅在一旁仍舊一副冰冷的表情,也沒有打算幫他補充資訊的意思。   正當瑪爾自覺講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敲門聲突然傳來。不待慕瓦璐回應,一名瑪杜克族就開門走了進來——是方才一同飛上高空的那兩位研究員之一,雙手握著薄薄一疊用紅繩簡單捆在一起的紙。慕瓦璐顯然早就等著她來,什麼也不問,直接從她手中接過了那份報告開始翻閱,她也立刻逕自離開。   這無言的過程,卻讓瑪爾心中油然生出了不安。他低聲問:「阿浦勒斯小姐,我還不知道妳為什麼會為了伊左不勒斯的事趕來學院呢。西魯瑪城離這裡不是很遠嗎?」   「你不清楚我的職責也是無可厚非,畢竟我原本也不打算讓你知道。」阿浦勒斯說:「真正駐守在西魯瑪城的是芬,我和飛路平時都不是一直留在那裡的。我負責在麥達島東部沿岸的各個監視站定期巡迴,統整全島的情報,這次是離這裡最近的監視站託我來的。」   「監視站……是像魁兒小姐和休達小姐的小木屋那樣的地方對吧?監視『步震』用的。」   「沒錯。不過,近日她們接到了艾芬法安巫術學院塔的消息,所以也開始觀測伊左不勒斯的飛行。」   瑪爾不安的問:「那……難道她們觀測到什麼異常狀況了嗎?」   阿浦勒斯緩緩望向會議桌盡頭的慕瓦璐。   「慕瓦璐殿下,計算結果如何?」   「十天……」慕瓦璐面無表情的盯著報告最後一頁,唸道:「十天後的……正午前後,誤差約五個小時。」   「什麼意思?」瑪爾問。   阿浦勒斯表情的凝重,比慕瓦璐明顯許多。「伊左不勒斯正在加速,而且加速的幅度異常穩定。如果繼續維持,十天後,它就會侵入黛奧城的上空。」   瑪爾的第一個反應是猛然站起來。然後,不知所措。他腦中一片空白,連自己為何要站起來都不知道。   「為什麼……?」   也不知道自己口中輕聲吐出的疑問究竟有什麼意義。   「瑪奇列克,冷靜一點。」阿浦勒斯強硬的說。「這裡有我們在,要擔心也輪不到你。」   「可、可是……妳們連伊左不勒斯的底細都還沒查明啊!院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我並沒有要消極等待的意思。」阿浦勒斯轉頭對慕瓦璐說:「我不知道貴學院的立場如何,不過我個人判斷,現在不是以學術研究為優先的時候了。需要等妳去請示副院長嗎?」   慕瓦璐將那份報告扔到桌上。「行前我順道知會她一聲就好,她不會反對的。」   「妳、妳們要做什麼……?」瑪爾愣愣的看著兩位音左略族一齊起身。   兩人同時轉過頭來:「擊墜它。」   然而,唯一還未站起來的安雅,仍維持著那張冰冷的表情。   「妳們有辦法靠近那東西嗎?」她不客氣的問。「不是有個妳們的人靠近它,結果受傷逃了回去?」   「那是瑪杜克族。」阿浦勒斯給了個更不客氣的答覆。「我們音左略族的身體,與其他諸族有決定性的不同,妳方才在屋頂上應當也已見識到了。」   「慢著……」瑪爾問:「妳是說,妳們要變成龍硬闖過去攻擊嗎?」   「正是。」阿浦勒斯微微昂首:「莫要低估我們的強韌。」   「妳們才不該低估那東西的破壞力。」安雅說:「剛才瑪爾跟妳們說得那麼詳細,妳們都沒聽進去嗎?那傢伙射出的光束,連石磚牆壁都能打穿!」   「能夠打穿磚牆的魔法所在多有。」慕瓦璐說:「光束貫穿了瑪杜克.裘沙的凝結盾之後,殘餘的威力僅足以燒傷她小腿的肌肉。這點程度的攻擊,對於龍的身體來說,連表皮也無法穿透。」   安雅仍不服氣:「妳們又怎知道那就是那傢伙的全力了?它可是還沒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之前就殺過一條龍了!」   慕瓦璐與阿浦勒斯一同瞪大了眼睛。安雅仍然強繃著那副不屑的表情,也不理會一旁瑪爾臉上的緊張。   「瑪奇列克,她在說什麼?」阿浦勒斯瞥向瑪爾嚴聲問道。   瑪爾繃緊了神經。沒問題,這還在可以應對的範圍之內。   「阿浦勒斯小姐,妳知道一個名叫音左略.利芬特的古魔族嗎?」   「啊。」阿浦勒斯恍然大悟。「我聽說過她跟在雷明.柯羅德身邊。所以她……?」   「嗯。她雖然變成龍,但還是被伊左不勒斯貫穿了心臟。」   阿浦勒斯深吸了一口氣。「你們剛才並沒有說……你們是在柯羅德的地盤跟索左爾交手的。」   「呃,因為光是伊左不勒斯的事情就已經太複雜了,我怕再說一堆細節會害妳們記不住。」   瑪爾感覺得到她的銳利目光。方才他刻意按住利芬特的事不提,就是為了這種狀況;現在他只要讓兩位古魔族以為他瞞著的僅止於利芬特的存在就行了。   「……那麼柯羅德怎麼樣了?」最後她問。   「他那時不在,所以我們也不知道。」他忍住了詳述的衝動。這種時候,少說點話才是上策。   「利芬特在柯羅德不在場的情況下解放了?」   「我想她跟我們一樣,聽說過索左爾的武器連板甲都能貫穿。事實證明,她還是低估了伊左不勒斯的威力。」瑪爾瞄了安雅一眼,她仍然不改那個表情,他只好裝作沒看到:「安雅是想告誡妳,不要犯下跟利芬特小姐一樣的失誤。」   阿浦勒斯顯然也不在乎安雅是什麼表情;她緊鎖眉頭,凝神思索了一番。然而最後,她仍然邁起步,走向會議室門口。   「……感謝你們的建言。」她淡淡說道:「我們會慎重的進攻。」   「阿浦勒斯——」   「音左略族,不會一再敗給一具無生命之物。」   瑪爾正想跟上去,慕瓦璐的那襲厚重白袍卻先橫過眼前。她一甩灰綠色的捲髮,朝瑪爾露出一記警告的眼神。   「兩位請先回到自己的客房,早餐配送的時間快到了。」

  會議室裡只剩下錯愕的瑪爾——以及總算鬆開了一口氣、癱在皮椅上的安雅。   「……對不起。」她有氣無力的說。   瑪爾也不知道究竟該原諒她什麼。阿浦勒斯的高傲是無可否認的事實,換做是瑪爾站在她的立場,見到同伴如此畏懼,也會想找個方法出一口氣。反過來說,正是他的畏懼激起了她的衝動。   「剛剛妳也聽到啦,她早就知道利芬特的存在了。妳並沒有說出任何不該說的話。」   「可是因為我說出來的關係,她們——」   「阿浦勒斯早就打定主意了,妳說的話也只是讓她的理由從自信變成憤慨而已。」瑪爾苦笑著說:「現在只能期許她們別把伊左不勒斯毀得太徹底,斷了我們的線索囉。」   「瑪爾,」冷靜下來的安雅憂心忡忡的問他:「你真的覺得……她們兩個人毀得掉那東西嗎?」   「我不知道。古魔族的力量究竟可以強大到什麼地步,我還全無概念。畢竟,整個摩諾所非亞內海的亂流,也只是區區一個古魔族的傑作。」   「真是……噁心。」   「但我知道,」瑪爾伸出一根手指往上一點:「她們飛上高空之後,我們就什麼也做不了了。現在還是乖乖照那位研究員的建議,回去吃早餐吧。肚子裡裝點東西,緊張也會緩和一些。」

  拉伽力巫術學院的副院長愛拉里.謝蓮,這一次親自來到屋頂上為出擊的兩位音左略送行。方才隨她們到空中一同觀測伊左不勒斯的兩名瑪杜克族也再次被叫來了——雖然阿浦勒斯和慕瓦璐都不願明講,不過留幾個人在後方待命以防萬一,終究是有必要的。   「謝蓮殿下,」阿浦勒斯向她作最後的確認:「您代替院長准許我們行動,沒有問題吧?」   謝蓮用手梳著垂在長袍胸口的酒紅長髮,好整以暇的回答:「在妮可羅娜接任以前,這裡本來就是我的王國。況且,您不也明知妮可羅娜已去求教亂紋凌殿下,卻仍決定先行出擊?」   「……畢竟,假若我們攔阻不住,問題橫豎會再落到她的頭上,沒有任何差別。」   「正是。」謝蓮平靜的說:「只要妳們記得注意自身安全,便無游移不決之必要。」   慕瓦璐與阿浦勒斯相視一眼,翠綠與青白的光輝同時迸裂。優雅的白龍與猙獰的綠龍同時從光中鑽出,螺旋般交叉盤旋沖上高空。謝蓮一招手,左右兩名瑪杜克族研究員也展開六翼輕盈離地,跟隨兩條龍飛出了白霧之外。   她們首先橫越麥達島上空,飛向內海。第一個目的地是剛才觀測伊左不勒斯的地點:它的西南方約一千尺外。領頭的兩條龍緩速前進,以配合兩名瑪杜克族研究員。這個季節的高空中整天都颳著強風,熟練的瑪杜克族雖仍有辦法穩住位置,速度卻會受到很大的阻滯。當然,即使沒有強風,瑪杜克族的最高飛行速度也本來就略遜音左略族一籌。   「剛才客人的描述,給了我們一些新的線索。」慕瓦璐趁著這段移動的時間,開始與阿浦勒斯討論。「摧殘都市的藍色光束,是由伊左不勒斯底部的四個圓環發射的。發射之前,圓環會散發出藍色的光芒,這表示圓環本身若不是光束的來源或媒介,至少也是光束的出口。然而,瑪杜克.裘沙在報告中並沒有提到圓環狀的構造。據她的描述,伊左不勒斯是從外圍憑空射出光線的,與我們一般的施術相仿。」   「也就是說,藍色光束只能朝下方發射,而且只有這種攻擊機能具有專屬的構造……」阿浦勒斯說:「換言之,我們從上方接近,危險性應該較小。」   「是。這也表示,它的使命是攻擊地面上的某種東西。」   「慕瓦璐殿下。」阿浦勒斯告誡她:「我們的目標是就地擊墜它。屆時它就會沉入亂流之中,無人能夠拾回。妳最好現在就忘掉研究它的念頭。」   「我明白。」   抵達觀測地點後,兩名瑪杜克族停下待命,阿浦勒斯和慕瓦璐則開始加速前進。兩條龍一同俯身,修長的頸部與尾巴在空中打平,翅膀散發出的光粉在天際劃出一青一綠兩道軌跡。   在這距離下,縱使以瑪杜克與音左略族的眼力,伊左不勒斯仍只是空中的一個小白點,在早晨的晴空中本來並不起眼,只憑著金屬表面反光而勉強足以辨認。它的移動也仍舊緩慢,若只從如此遙遠的距離注視幾秒,簡直與靜止無異。若非經過三名研究員費時從不同角度合作測量並計算,阿浦勒斯實在無法相信它在十天之後就會抵達南方百里之遙的黛奧城。   先前瑪杜克.裘沙遇襲時,之所以能知道伊左不勒斯離她約三百尺,也是因為她夠謹慎,以繞圈的方式一邊估算距離一邊接近。但是此刻以強攻為目標的兩名音左略族不需要如此謹慎:她們全神貫注的在正面維持著一片透明的凝結盾,伊左不勒斯射來的任何光束,威力都會大幅衰減。   出乎意料的是,伊左不勒斯就這麼從白點擴大為一塊白斑,然後繼續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轉眼之間,它的全貌已呈現在阿浦勒斯和慕瓦璐的眼前,卻仍對她們毫無反應。   無聲滑行的白鐵之箱,比一輛馬車還要巨大。解放形態的音左略族也差不多是這等尺寸——翼展六尺、胸寬二尺有餘的阿浦勒斯算是同族中較為壯碩的個體,慕瓦璐的綠龍形態則比她小上一圈——但她們看見如此龐大的冰冷物體懸浮在高空中,仍不禁心生一股目擊異象的寒意。   而這淡淡的恐懼已是一項恥辱。阿浦勒斯與慕瓦璐同時聽見彼此深吸一口氣的聲音,知道兩人都已準備好將自己的恐懼連同眼前的異象一起粉碎。一如瑪爾的描述,伊左不勒斯巨大箱體的四個角上各有一個噴射藍色火焰的圓柱;仔細一看,圓柱乃是嵌在箱體角上的凹陷之中,並且不停微微轉動,以配合紊亂多變的強風調整噴出的能量,推著伊左不勒斯穩定前進。由此可見,這四個「推進器」與本體並非全然一體,而是以某種關節相連。若能破壞關節,失去推進力的伊左不勒斯理所當然就會墜入海中。   兩條龍一左一右散開,爬升到伊左不勒斯的上方。她們的鼻尖前方同時浮現一顆熾熱的光球。球體不斷膨脹,內部又浮出數個細小的光球,在表面躍起之後再度被吞回內部。隨著這過程反覆,光球的亮度與熱度越來越高,膨脹速度卻漸漸減緩,反而開始收縮。當收縮也來到極限之時,光球的能量霎時激射而出,刺向伊左不勒斯。要滲入縫隙、直搗裝甲內部的關節,這種高能量的光魔法應當是最有效的選擇,就看這熱力是否足以燒熔它的材質了。   然而,下一個瞬間,映入兩人眼中的卻是意料之外的景象——兩道熱光就在接觸到伊左不勒斯之前猛然轉彎,射向遠方的天空。   「慕瓦璐,那是什麼?」阿浦勒斯急忙問。她自認巫術知識已比一般古魔族淵博,但近萬年來她從未見過這種現象。   「我也不知道……」慕瓦璐說:「我們是否用其他元素攻擊看看?」   「也只好一試了。」阿浦勒斯嘆道:「原本我是擔心只顧研究會錯失防範威脅的機會,但現在看來,不先研究它一番反倒不行了。」   光魔法無用,那便改以其他元素對付。於是這回阿浦勒斯改為啟動「刑雷」,朝伊左不勒斯的推進器施以最強勁的電擊;慕瓦璐則匯聚了一團寒氣,向另一個推進器噴出一道蒼白的冰霧龍捲。   然而,同樣的現象再次上演。閃電與冰風,就在只差一尺便能擊中伊左不勒斯之處,分別折向左右。伊左不勒斯仍舊不為所動,推進器若無其事的調整著傾斜角度,繼續反抗迎面而來的強風。   「不像是任何屏障類的巫術……」阿浦勒斯收起刑雷,在慕瓦璐噴出的冰霧周圍整整繞了一圈,想盡辦法觀察,卻一無所獲。「妳改用冰針術試試!」   慕瓦璐聽命照辦,凝結出一根冰柱,不偏不倚射向推進器接合部。這回冰柱卻紮紮實實的撞上了伊左不勒斯的鐵殼,瞬間爆散開來,碎片四散飄落。伊左不勒斯顯然也一時歪斜了些許,但立刻就靠著推進器恢復了原本的平衡。   阿浦勒斯大惑不解。「連刑雷都能完全排開,對於物質攻擊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並非如此,阿浦勒斯殿下!」慕瓦璐說:「冰針沒有命中我瞄準的點——它依然偏移了,只是程度遠遠不如剛才。」   「什麼?」   「越重的物體越難排開,這是『風牆術』之類魔法的特徵……但是風魔法不可能把光束或雷電吹開,所以這也不是答案……」   阿浦勒斯察覺到她的解釋漸漸化為自言自語,連忙喝止:「夠了,不必深究!」   「呃!對不起……」   「至少我們已知道,能夠用有形物體撞擊它。如此一來,還不好辦嗎?」   慕瓦璐立刻會意過來。「……明白了!」   雙龍相視一眼,然後同時仰首振翼,沖向伊左不勒斯正上方的高空。冰柱雖細,也不至於能刺入接合處的縫隙,而其堅韌度又不足以毀損伊左不勒斯的金屬外殼。不過,只要最終能讓伊左不勒斯墜落,拆不了推進器便不是問題。對於兩位音左略族來說,方法再顯而易見不過。   直接俯衝下去,將它一口氣壓進內海之中!   「由我先行,妳替我注意它的反應!」軀體較大的阿浦勒斯在空中劃出一個大圈,然後在全身拉成筆直的瞬間,爆發性的向下衝刺。在衝撞的前一刻,她一個扭身,讓自己的整個側面重重拍在伊左不勒斯的頂板上。匡的一聲巨響久鳴不絕,潔白的巨大軀體覆蓋了整個鐵箱,隨著阿浦勒斯持續鼓動雙翼而漸漸下沉。   「唔唔唔……!」阿浦勒斯感到一股強大的抵抗力。緊貼在伊左不勒斯身上的她看不見狀況的全貌,但是灌入耳中的噪音再易懂不過了:伊左不勒斯的推進器正噴出大量的能量,企圖抵銷她的衝勁與重量,箱體也開始劇烈搖擺,彷彿想將她甩掉。但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更勝一籌,伊左不勒斯毫無疑問的正在下降,只要撐得夠久,最終必定能將它推入海中。   就在此時,一團溫熱的觸感在她胸口浮現。   察覺到危險的阿浦勒斯一爪拍在伊左不勒斯的頂板上,將自己推開少許;身體與鐵殼一騰出空間,她立刻集中魔流啟動凝結盾,準備阻擋伊左不勒斯的光束攻擊。   然而,凝結盾沒有啟動。不,在那之前……她的魔流根本沒有集中。   一股異樣的空虛感。那是本應匯聚在施術之處的魔流反倒渙散開來,所引發的心理警訊。但她已沒有時間訝異了。   隨著尖銳的嗡嗡聲響起,伊左不勒斯的表面透出了數道熱光,在阿浦勒斯機敏閃躲的同時刺穿了她的左翼,燒出一連串的孔,連成巨大的裂口。她發出了一陣淒厲的尖嘯,大把鮮血灑在伊左不勒斯的裝甲板上。她保住了心臟,但劇痛不給她一絲慶幸的空間,再加上一邊翅膀近乎脫落,此刻她已失去了維持高度的能力,只能在空中一邊胡亂翻滾一邊下墜。   所幸,在自己的哀嚎聲之間,她聽見了慕瓦璐的聲音。「快收斂,阿浦勒斯殿下!」   湛藍的光紋爆發,將負傷的龍軀包裹其中。慕瓦璐俯衝進那團光輝裡,從中抱出音左略.阿浦勒斯的人形軀體。伊左不勒斯再度發射的連環光束刺穿她的凝結盾,點在她的皮膚上,只有輕微的灼熱感——和事前預測的威力完全一致。然而這更讓阿浦勒斯的失利顯得不合常理,因此慕瓦璐仍不敢大意,加速往遠處飛去。   驚慌平定,距離也拉開之後,慕瓦璐總算才有機會再一次確認伊左不勒斯的狀況。然而,她目睹的景象卻是另一番的駭人。   伊左不勒斯正綻放著比阿浦勒斯的收斂還要強烈的藍白光輝,包覆了它的全身。而且與阿浦勒斯相反,那團光輝正一點一滴的擴大。慕瓦璐還在驚愕之中,不知該繼續觀察還是趕緊逃脫,就看見它的箱體再次從光芒之中露出一角——然後有如褪去一件亮白的衣裳般完全現身。   伊左不勒斯變得更巨大了。它的推進器噴出的藍焰,也變得比剛才她們觀察到的旺盛了數倍。更重要的是,推進器如今正指著水平方向。   它在加速前進!   至今即使受到狂風擾亂、與瑪杜克.裘沙一度接觸,都不曾改變行進速度的伊左不勒斯,現在竟然突然膨脹加速。慕瓦璐不知道這代表什麼,但有一件事再清楚不過——這是最壞的狀況。
【求見】 待續
標音對照
地名
人名標音備註
愛拉里.卡吉雅Airoleth Kagia
音左略.慕瓦璐Inzolia Muvallu
愛拉里.謝蓮Airoleth Celyen